孟秋初,本就灼熱的太陽又熾熱了三分,青州道左密林下的樹蔭似乎成了趕路人聚集的地方,不時有穿著短衫的行商路人躲進來,一邊拿竹鬥笠扇著風,一邊抱怨著天氣。


    “早些年還未這般熱,近兩年是越發烤人了。”


    “誰說不是,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熱的受不了,賊老天就是不想放過俺們。”


    “走水路遮莫能好些?”


    “好什麽,上月俺就租的船走的,在艙裏悶熱的緊,上了甲板又沒個躲光的地兒,打死俺也不在夏日坐船走了。”


    幾個人說著話,發泄著心中不滿,有人舉起水囊往下倒了倒:“該死,喝完了,哪位仁兄有多餘的水?”


    “俺有,喝俺的吧。”沙沙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那人迴頭看去,見一膚色黝黑的青年穿著粗麻短衫,提著把樸刀走了進來,伸手遞過水囊。


    “多謝。”


    那人接過水囊,給自己倒了一半進去,伸手還給青年:“聽口音恁好似不是京東的?”


    “俺北邊來的。”青年露出兩排白牙,正是先一步來青州的馬靈,將肩上背著的包袱拿下放到一旁:“幾位老哥在聊什麽要緊的事?”


    “哪來甚麽要緊的事,天熱,閑著沒事隨口說說。”許是喝了人的水,那漢子對馬靈倒是挺客氣:“後生這是要去何處?”


    “俺在清風鎮有個熟人,今趟正是去找他。”馬靈說著話,將汗巾拿出來擦擦臉上:“隻是俺也聽說這路上不太平,各位久走若有久走此處的可否說說,這青州地界兒此時甚個情況?”


    那邊的人相互看看:“去清風鎮啊……那確實有幾分危險。”


    馬靈看去說話的人,不妨一旁有人道:“哎?俺聽著慕容知府派了秦統製帶兵去征討。”


    神駒子眼睛轉動下,看看幾個一臉笑容的商旅,總覺著這夥人是在譏笑。


    “嗨,秦統製幾乎每隔幾個月就要帶兵前去攻打三山,何時成功過?”有人麵上不屑:“每次都是糜費錢糧,要俺說,就算把俺換上去都比他強。”拍拍胸膛朝著幾人做個有力的姿勢。


    “今趟好似不一般,聽說慕容夫人的娘家人帶著財貨前來,被二龍山的給劫了。”


    “俺也聽說了,前幾日的事吧?聽說為這清風寨的那個花知寨吃了慕容知府一通臭罵。”


    “不是說被打了軍棍嗎?”


    馬靈神色一動,饒有興趣的看向說話的人:“花知寨,可是叫花榮的那個?”


    “就是這人。”說話的人先是衝馬靈點點頭,又反駁另一人道:“打甚軍棍,俺跟你說,俺一鄰居的遠房表哥就在衙門當差,隻是被罵一頓而已。”


    “為何責罵?”馬靈看向那人,若有所思道:“可是東西是在他那邊被劫的?”


    “可不是怎地。”說人閑話的人似是也不覺得熱了,雙目亮起,越發精神:“那批財貨據說離著清風寨不過二十裏,被二龍山的人將護衛的人殺了,車子奪了,嘿,也是那花榮倒黴,聽說他那邊本想出兵,結果被一姓劉的文知寨給駁迴去了。”


    口中嘖嘖有聲,搖頭續道:“結果挨罵的就他一個,那文知寨屁事兒沒有。”


    “恁地不公平。”馬靈一拍大腿道:“又不是未盡心辦事,緣何隻責罵花榮一人,而不管那姓劉的鳥知寨?”


    “那幫赤佬也不是甚好東西,在當官的麵前慫的緊,見了我等百姓卻是逞威風的很,上手就搶,責罵一番也好。”


    “剿匪是武人職責,本州軍將當真廢物的緊,都幾年了,還不能平定匪患。”


    “還不如讓鄆州那邊的梁山打來呢,俺從那邊過,隻收取些許錢財就再無匪人騷擾,比官府的過住稅都少。入娘的,哪像這裏走個道提心吊膽不說,交錢還要掏三份兒的。”


    “你怕是少算了官府吧?”


    幾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說著,馬靈時不時附和兩句,待中午過去,天上的日頭平和了些,陸續有人起身離去。


    馬靈見此知道該是離去之時,隨即也拍拍屁股站起身就走,他腳程也快,天剛剛擦黑就入了博興縣城,一路循著記號找去,進了一家不大的民宿之中,屋內安坐的幾個漢子連忙起身:“見過統帥。”


    馬靈笑著揮揮手示意坐下:“怎生找了這個地兒?”


    “遊士府的弟兄給找的,說是這家主人常年在京師住著,這處房子隻托個牙人管著,也不管是誰人,給錢就能入住。”


    “原來恁地。”神駒子找地兒坐了,看了一圈人:“湯二虎與杜立三兩個呢?”


    “兩位統領去青州府那邊了,據說州府那邊有軍隊調動。”


    馬靈點點頭:“這俺知道,說是二龍山搶了這邊知府的東西,狗官發兵去攻。”沉思一下道:“遊士府的兄弟多是打探城中消息,這等軍陣之事還要靠著我等去看,今日天色已晚,先都歇著,明日分成三隊,去三山那邊探探路,五日後迴轉這邊將消息抄錄好,報給哥哥。”


    幾個漢子自是沒意見,連連點頭,當夜眾人用涼水洗了下,又燒熱湯燙了腳,隨即在此安歇了。


    翌日一早,趁著日頭還不是那般毒辣,眾人分做三隊,馬靈帶上幾個漢子朝著二龍山方向而去。


    ……


    日光下,軍士排成幾列沉悶的朝前走著,人馬走動中,踏下的腳步震動著土地,漸漸飛揚的塵土在隊伍上方形成一道煙塵,黃底紅邊的旗幟耷拉在旗杆上,隨著走動漸漸迷失在升騰起來的黃龍中。


    隊伍最前方,穿著皮甲的漢子外罩絳色軍袍,挺直了腰杆坐在馬上,一頂鳳翅盔掛在馬鞍旁,嵌滿銅釘的狼牙棒則是掛在得勝勾上隨著馬匹行進微微晃動。饒是這人並未穿著日常的慣用的甲胄,此時仍是熱的滿頭大汗,黃豆大的汗珠不時順著額頭滾下,又順著剛髯滴落,正是此次官軍剿匪主將秦明。


    (


    “師父,天太熱了,此時去二龍山恐討不了好。”名叫黃信的兵馬都監在後擦著汗水開口道。


    “我也知難有好處。”這霹靂火抹了把頭上汗水看了眼身旁相貌端正的徒弟:“然則慕容相公發下軍令,豈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黃信苦笑:“那也應多發些攻城之物啊,那二龍山關隘險要,如何是十幾把梯子就能攻下的,連火箭都沒一把,光憑著人命去填,這般打能有個鳥勝算。”


    “莫要抱怨。”秦明也是無奈:“慕容相公也是難,之前為打梁山掏空了府庫,此時還未有補充,哪裏還有火器給咱們用?”


    “師父就莫要幫著上官遮……”做徒弟說了一半猛然醒悟,陡然住口,迴首見沒人靠近他二人,歎口氣道:“隻是見師父這般辛勞有些不值,若是雲總管在世時,聽咱師徒倆的帶兵將這三山剿滅,也沒今日之事,奈何此人一心鑽營,隻知誇誇其談討好相公,全然聽不進肺腑之言。”


    “罷了,人都死了,說他做甚,沒的給自己添堵。”秦明抬頭看看無雲朵遮蓋的天空,強自振作精神:“這天氣……我等熱,賊人也熱,隻拚個誰更能忍就是。”


    “也是奇了怪了,這鄧龍往日隻是劫些單身旅人與小商小販的,何時變得這般大膽,連知府相公家的財物都敢搶。”


    “許是天熱腦子糊塗了,也或是膽子肥了,管那蠢賊如何想的。”秦明隨著馬匹顛簸著,表情毫不在意:“今日隻要他敢下山迎戰,老子一棒敲死他。”


    “那他定不會下來。”黃信哈哈大笑:“當日那賊廝被師父三棒打的嚇破了膽,從今往後聽見師父率兵前來就緊守關隘不出,忒的膽小。”


    秦明也笑:“說不得今時膽子大了。”


    師徒兩人哈哈大笑,跟在後方的軍士不知前方主將在笑甚,隻是見他二人如此神態,心情也自放鬆了少許,一時間行進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


    二龍山上。


    楊誌穿著一身寶藍色單衣,胸前後背有汗水浸濕衣衫,正同著魯智深在樹蔭下坐著飲酒,但見那花和尚此時脫了僧袍,正熱出一身油光汗,胸前臂膀上的牡丹花紋四處展開,配著油光之色,竟是比之平時看去還要鮮活兩分。


    “恁地說,師兄往日曾去過那桃花山?何不請那邊的兄弟一齊來這裏聚義,如此也能壯大兩分。”楊誌端著酒杯,將身子挺的筆直,若不是臉上青色胎記,當真有幾分肅穆君子之感。


    “灑家不耐那兩個俗物,彼此不是一路人,他二人要是上了二龍山,灑家早晚受不了那二人摳門諂媚的樣子。”一旁坐著的花和尚拎著酒壇灌下口酒,搖頭道:“還是找些看得過去的兄弟在山上快活的好。”


    “師兄性情豁達,與世人不同。”楊誌麵上神色不變,隻沉默半晌道:“隻是若找看過眼的人卻是不易,這京東兩路好漢多半都投了那梁山。”


    魯智深點點頭:“這倒是真,灑家有個兄弟也在那裏。”


    “那師兄為何不去梁山?可是與其有仇?”楊誌神色一動,看著魯智深有些疑惑。


    “灑家又沒見過梁山的人,哪裏結仇去。”魯智深伸手拔了根雞腿,塞口裏一陣忙活,抽出骨頭扔掉:“隻是不願讓人說灑家是依附兄弟上山,都是有手有腳的漢子,待闖出一番名頭,再去尋俺那兄弟不遲。”


    楊誌點點頭,方要說話,猛聽到遠處喊了聲“報——”,二人放下酒杯、酒壇,看去一旁,就見一個嘍囉快步跑了過來:“稟報大寨主、二寨主,山下秦明率軍前來,正在關外辱罵……呃……”


    楊誌看嘍囉說一半住嘴的樣子,皺眉道:“可是罵的難聽?”


    嘍囉張嘴欲言,魯智深已是一拍桌子:“直娘賊,灑家又沒得罪他,雖說官剿匪乃是正理兒,緣何上來就罵?”


    那嘍囉連連搖頭:“不是,不是,寨主,他沒罵恁。”


    魯智深拿手一指他:“你這廝方才說他在辱罵。”


    嘍囉苦笑:“那廝在罵鄧龍,卻與二位寨主無關。”


    魯智深拿眼瞪他一下,楊誌一拍桌子戟指罵道:“你個蠢才,下次說囫圇了。”


    “這……小的……是……”嘍囉想解釋,看著前方兩個寨主吃人的眼神,又嚇得將話咽了迴去。


    楊誌看看魯智深,沉穩的麵上有些意動:“師兄,可要下山迎戰?”


    “管他罵的哪個,如今這廝堵了咱們是真。”魯智深已是邁步朝屋子走去:“若不下去迎戰,官軍還當咱們怕了。”


    當下,二人拿了自己兵器,楊誌騎上馬,披掛上皮甲,魯智深嫌麻煩,光著膀子提著禪杖就往山下走。


    不多時兩人下了山寨上了關牆,正見著關下一隊軍士正在那破口大罵,這些人後方兩員戰將端坐馬上,隻是今日無風,二人身後打起的將旗垂在那裏,不知所打是何字。


    “二位寨主,左邊那馬上有狼牙棒的乃是青州統製,霹靂火秦明那廝,另一人是本州兵馬都監鎮三山黃信,善用一把喪門大劍。”


    有機靈嘍囉見二人表情疑惑,知他二人來青州不久,上前指給二人看。


    “鎮三山?好大的口氣。”楊誌看著遠處那將挑了下眉頭:“師兄,灑家去會會他。”


    “好,那霹靂火就交給灑家。”魯智深也不拒絕,一提禪杖就下去關隘。


    秦明正在馬上端坐著,耳聽吱呀一聲,有人叫“關門開了!”,不由精神一振,睜開雙眼,方咧開嘴角要笑,眼見裏麵奔出來一個滿身牡丹花紋的和尚與一穿著軍官甲胄的醜漢,不由疑惑,打馬上前喝問:“鄧龍呢?讓那廝出來。”


    後方黃信怕他有失,也是催馬上前跟在身後。


    “那怕是要你親自去問了!”楊誌端槍前指,喝了一聲。


    黃信一皺眉頭:“甚麽意思?”


    “那廝被灑家一杖送下地府,你二人要見他,灑家也可以送你等一程!”


    秦明看那和尚叫囂不由大怒,打馬前衝:“猖狂賊子,老子一棒敲死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滸:呂布坐梁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遊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遊鼠並收藏水滸:呂布坐梁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