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折釉雖然沒有子女緣,可是陶陶是她磕磕絆絆帶大的,再帶這個孩子倒是有些經驗了。隻是她畢竟身上帶著傷,照顧他有些吃力。


    不到一個月,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沈不覆站在肖折釉身後,給她背後的傷口上藥。他眉頭皺得很緊,快一個月了,肖折釉胸口的傷口幾乎已經愈合了,然而她後背上的傷口卻時好時壞,如今看著這傷口竟是有潰爛的趨勢。


    肖折釉將衣服拉上,說:「已經沒昨天那麽疼了。」


    「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必須找大夫給你醫治。」沈不覆說。


    肖折釉猶豫了一下,才說:「再等幾日吧,那個孩子真的太小了,怎麽也得等他滿月。」


    沈不覆沉默片刻,望著床上熟睡的小家夥,還是點了頭。


    過了幾日,他們就要啟程了。沈不覆在院子裏給那個孩子洗幾件衣服,準備路上帶著。肖折釉使不上力氣,這段時間洗衣做飯的事情都是沈不覆來做,肖折釉隻是在照看那個孩子。


    肖折釉從屋裏走出去,站在門口望著正在洗衣服的沈不覆。


    甭管沈不覆洗的衣服是不是幹淨,可是他洗衣服的樣子還是挺像那麽迴事的。


    肖折釉看了很久,忽然問:「將軍,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那個女人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她又是怎麽被定元帝害死的。」


    沈不覆想也不想隨口說:「你知道她,我的亡妻盛令瀾。」


    他隨口一說的語氣,和這些年每次別人為他斟酒時,他說為亡妻守製的語氣如出一轍。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從沈不覆的口中聽見他說起前世的她。原以為兩人關係近了些,沒想到他還是用搪塞天下人的借口搪塞她。肖折釉心裏有點複雜,這種複雜的情緒漸次渲染,壓在心口,沉甸甸的。


    屋子裏的小家夥忽然又哭了,肖折釉來不及再說什麽轉身進屋,也不想說什麽了。她將房門關上,關門的聲音有些重,竟是有些摔門的意思,發出「砰」的一聲響。


    沈不覆有些意外地望向緊閉的房門。


    肖折釉生氣了?她為什麽生氣?


    沈不覆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他轉過身來繼續洗衣服。


    肖折釉將啼哭的小家夥抱起來哄了哄,等他不哭了才把他放下。也是等到把小家夥放下了,肖折釉才來得及生氣。


    生沈不覆的氣。


    她的確從很久前就很好奇那個阿楠是個怎麽樣的人,會讓沈不覆裝在心中這麽多年,甚至沈不覆為了給她報仇做了這麽多事情。


    肖折釉是好奇,但是又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今日隻不過是她隨口一問罷了,沈不覆不願意告訴她就算了,又何必拿搪塞天下人的借口來搪塞她?


    她上輩子是難產死的,怎麽變成被定元帝害死的了?再說了,她上輩子大婚之前隻和沈不覆見過一次又是賜婚,他們成婚第二日沈不覆就離開了,他們之間哪裏有什麽感情?而肖折釉卻是從老太太口中得知沈不覆在很早之前就喜歡那個阿楠。


    肖折釉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


    她是為了上輩子的自己委屈。


    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賜婚,可是上輩子她嫁給沈不覆的時候是的確懷著對未來憧憬的。可是他的?恐怕根本就不是心甘情願地娶她!肖折釉想起之前在破廟裏她與沈不覆有肌膚之親時沈不覆喊著阿楠的名字……


    肖折釉心裏一陣陣煩躁。是不是上輩子她嫁給沈不覆的時候,沈不覆心裏也是想著那個阿楠的?在他們大婚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他心裏想的是誰?


    再說了,沈不覆娶她的時候心裏有人就罷了,居然在她死後還拿她的名兒做文章!明明是自己心裏有人不想娶盛雁溪,卻非要向天下做出為亡妻守製十年的苦情樣子來!別人不知道內情說不定誇他一句重情義,可她這個亡妻卻是知道他不過是拿為亡妻守製做借口。


    當年重逢時,肖折釉就對於他拿她做借口心裏不舒服,此時這種不舒服不由誇大了無數倍。


    她不僅是為了上輩子的她生氣,更為了這輩子的她生氣。沈不覆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會努力去做一個合格的丈夫?她還以為他待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可沒想到就是這樣隨口的小問題,他居然還用搪塞別人的借口來搪塞她。


    肖折釉憤憤然,氣得使勁兒拍了一下床板。她這一拍不僅扯動身上的傷口隱隱發疼,還將剛睡著的小家夥吵醒了。小家夥變著又要哭起來。


    肖折釉心裏頓時柔軟起來,急忙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他,哄他重新入睡。


    這幾日,肖折釉幾乎不和沈不覆說話。沈不覆知道肖折釉在生他的氣,可是他不太清楚她到底在氣什麽。沈不覆轉念一想,他做了太多對不起肖折釉的事情,她生氣也是應當的。


    他們在這地方住了一個月,直到那個孩子滿月了,才啟程離開。離開之前,肖折釉又抱著不棄去拜祭了他的父母。


    肖折釉給那個孩子起名不棄。


    在這一個月裏,不棄的身子越來越健碩起來,可是肖折釉身上的傷口卻時好時壞,其間肖折釉還發了兩次高燒。也幸好沈不覆識得些救急的草藥,幾次把肖折釉的情況穩定下來。也幸好天氣越來越冷,要不然肖折釉身上的傷口恐怕要不好。


    離開的路上,肖折釉把不棄的兩件衣服和幾囊羊奶放在包裹裏,讓沈不覆背著。沈不覆走在荒蕪的前方開路,她抱著不棄跟在後麵。


    沈不覆迴過頭來,問:「我抱著他?」


    肖折釉走路的確走得有些吃力了,她略一猶豫將不棄交給沈不覆,還不忘囑咐一句:「當心點。」


    不棄比一般孩子要乖,這段日子也不怎麽哭鬧,每次哭的時候肖折釉哄了一會兒就不哭了。肖折釉剛把不棄交給沈不覆的時候還擔心這孩子換個人抱不習慣,卻沒想到這小家夥安安靜靜地睡在沈不覆臂彎裏,好像一點都沒有覺察到換了個人抱他。


    「當心。」沈不覆抬手,抓住肖折釉的手腕。肖折釉走路的時候不放心不棄,頻頻張望,竟是沒注意腳下的小石頭,差點摔了一跤。


    再往前走的時候,沈不覆將自己的胳膊遞給肖折釉。肖折釉猶豫了一會兒,像小時候那樣拽著他的袖子,將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攏在掌心裏。


    走了一日,天色黑下來的時候,沈不覆尋到一個山洞暫且歇著。過去的一個月裏,每天晚上不棄哭著要吃奶的時候,肖折釉都會立刻醒過來。可是今天因為走了一天的緣故,肖折釉有些體力不支,側躺在幹草上睡得很熟。不棄哭起來的似乎,竟是沒有把她吵醒。


    沈不覆看了一眼睡熟中的肖折釉,小心翼翼地將她臂彎裏的不棄抱起來。


    小家夥夜裏總是醒兩三次,不是尿了就是餓了。


    沈不覆拎著小東西,打量了一會兒,才把他放平,解開他的小衣服查看。沒尿,那就是餓了。


    沈不覆從一旁的包裹裏拿出一個水囊,水囊裏裝的是提前擠好的羊奶。他將水囊的木塞拔了,把水囊遞到不棄的嘴邊,仔細喂他喝。羊奶從水囊裏灑出來,一多半灑在了外麵。沈不覆手忙腳亂的給不棄嘴角的奶漬擦幹淨,又喂了他幾口。


    不棄歪著頭不肯再喝了,嘴裏卻一直哼哼唧唧,不甚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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