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餘人馬折損了一半,如今僅剩兩萬了!


    可老侯爺原本有十萬蕭家軍啊。


    他們是大鄴朝戰無不勝的象征,是說書人引以為傲的英雄。


    但是現在,隻剩兩萬人活著……


    戰爭並未結束,述律英撤兵不久,北狄又增派四萬精騎前來支援,苦戰了大半年的蕭家軍漸漸不敵。


    士兵不知往城內送了多少消息,匯報給柳柒的數目也愈來愈少,最後一次送消息入城時,士兵還帶迴了蕭煦國的口令:“鄴軍隻有五千人了,無法與北狄相戰,侯爺特命小人向殿下傳話,讓您盡快收拾行李出城,隨蕭家軍一同撤迴雁門關。”


    柳柒心如刀絞,他帶上柳逢等人出了城,與蕭家父子會和。


    幾日不見,蕭煦國似乎蒼老了不少,鬢角的白發越來越明顯了,他並未對柳柒多說什麽,而是命人開路往雁門關撤退。


    北狄的追兵緊隨其後,蕭楚逸和蕭千塵帶領一千餘人墊後,利用山路險穀的便利擊退了不少北狄軍。


    然而就算蕭家軍再能戰,如今的他們終究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眼見雁門關在即,可是蕭煦國的兵已不足兩千。


    山路崎嶇,馬車行進速度極快,棠兒這一路都趴在柳柒懷裏鮮少動彈,此刻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抬頭時發現柳柒雙目通紅,便軟聲喚道:“爹爹,爹爹。”


    柳柒將他緊緊抱住:“爹爹在。”


    棠兒揪了揪他的衣襟,又喚了幾聲爹爹,似是在寬慰他。


    兩日後,眾人總算抵達了雁門關,柳柒入關後卻發現身後的鐵騎聲盡數消失,他立刻叫停馬車跳了下來,卻見蕭煦國父子以及一眾精兵都佇立在雁門關外目送他離去。


    柳柒怔了怔,把棠兒塞進陳小果懷裏後疾步奔去,問道:“侯爺,您這是何意?”


    蕭煦國翻身下馬,對他道:“殿下入關之後便自行離去吧,老臣及犬子們留在此處,誓要將胡騎賊子誅殺殆盡。”


    “你們隻有兩千人,如何殺敵?”柳柒的聲音有些顫抖,“既然已經撤迴了雁門關,那就入關再說,我不允許你們留在這裏送死!”


    蕭煦國笑道:“老臣若是戰死在此處,就不算丟了大鄴的臉,也足以證明大鄴不可被隨意欺負。”


    “荒唐!”柳柒怒道,“你這是愚忠!你若真心尊我為太子,就聽我的話,即刻撤兵迴關!”


    蕭煦國的神色異常堅定,與他對視幾眼後忽然扔下長戟跪了下來,蕭家五子以及身後的所有將士們也在這一刻全部跪下,蕭煦國道:“殿下錯矣,老臣並非愚忠,也不是為了朝廷死戰。”


    柳柒啞聲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麽?”


    蕭煦國道:“老臣是為了守住太-祖皇帝的江山,也是為了太子殿下您。”


    “我不需要你這樣做!”柳柒嘶聲道,“侯爺,我命令不,我求你,我求你帶兵入關好不好?”


    蕭煦國還想再說什麽,見司不憂也下了馬車朝這邊走來,便對他道:“司大人,殿下不可以再有事了,請您務必保護好殿下和棠兒。”


    柳柒張了張嘴,正要開口駁斥蕭煦國,忽覺左肩一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聽見司不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會的,侯爺保重。”


    第134章 血戰雁門關


    柳柒被司不憂封住穴道強行帶迴了馬車裏, 他清楚地聽見雁門關的鐵門正在徐徐合攏,悶沉的聲響如鼓槌般叩擊在心頭,幾欲將他的五髒六腑震碎了。


    司不憂心底亦不好受, 他艱澀地閉了閉眼, 對柳逢道:“走吧。”


    陳小果看向那道即將合攏的鐵門, 蕭家軍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怔然間, 他想起了昨日觀星時算的那一卦行路難,荊棘重,出門逢兇皆不順, 名利兩般不由人, 十死無生。


    此為坎卦, 大兇。


    蕭煦國父子並非愚忠,他們有的是機會退迴雁門關, 然而古話有雲,“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當今皇帝鐵了心要除掉他們, 就算他們僥幸逃過了這一劫,日後也不會好過,甚至還會背上怯戰的罵名。


    這對武將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寧死,也不可屈。


    “道長, 該走了。”柳逢的一聲吆喝打斷了陳小果的思緒, 再迴神時, 鐵門已然閉合。


    他訥訥地跳上車轅, 駕著馬車往前駛去。


    柳柒被封了兩處穴道, 不能動亦不能言, 棠兒趴在司不憂的肩上望著他不斷地喊著“爹爹”, 柳柒無法迴應,眼眶濕潤微紅,額角青筋也猙獰畢現。


    馬車轆轆前行,早已將雁門關拋諸身後。司不憂側首看向柳柒,語重心長地說道:“為師知道你難受,可你心裏應該清楚,今日這樣的困境皆因那個昏君而起,他不想放過老侯爺,就算他們退迴雁門關了,皇帝也會找其他的理由戕害蕭家。君臣之間一旦有了猜忌和嫌隙,必生殺戮。


    “權利這個東西,能殺人,也能救人。而你沒有權利,就誰都保護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上位者濫殺無辜,殘害忠良。”


    柳柒的眼瞳布了滿血絲,嘴唇劇烈顫抖。


    司不憂歎息了一聲,將亂爬亂動的棠兒緊緊抱住,又道,“以往我總在想,你這種性子的人為何要生在帝王家?當權者個個都心狠手辣,你的心軟和他們格格不入,善良也隻會給自己帶來不幸。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柳柒不可否認師父說的話,如果當初他不顧舊情將趙律白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便不會有後麵這些事發生,他的寬容和仁慈反而成了趙律白變本加厲的籌碼。


    可是現在後悔又有何用?


    柳柒倒行逆施,將體內真氣悉數打亂,良久後,他終於衝破穴位的禁錮,身體恢複行動之際也吐了一口鮮血。


    “硯書?!”司不憂驚駭地看向他,“你怎麽能”


    話音未落,便見柳柒衝出馬車,身體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官道上。


    “硯書!硯書!”


    馬車沒能及時停下,司不憂的唿喊從身後傳來,柳柒卻恍若未聞,從滾滾黃土中爬了起來,瘋怔般往迴跑去。


    關外塵土飛揚,北狄的七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雁門關挺進。


    蕭煦國和二子、三子、四子常年鎮守雁門關,曾在這裏曆經了數十場戰役,早已對此地了如指掌。眼下他們雖然隻剩了不足兩千的兵,但蕭煦國一如既往地沉著,利用各處關隘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設下防守點。


    “爹,東麵山口已經布下了巨石陣。”蕭楚逸道,“那些石頭還是兩年前準備的,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蕭煦國點了點頭,迴頭對蕭千塵道:“雁門關的地勢對你和戎兒來說頗為陌生,你們兄弟倆就跟在我身邊正麵迎敵吧,楚逸、君安以及韞生則帶兵前去設伏,若是敵不過就盡快撤迴,莫要戀戰。”


    三子齊聲道:“是!”


    一兩千的將士對抗七萬北狄軍無異於以卵擊石,好在長城外麵地勢險峻,蕭煦國還能再抵抗一段時間。


    不多時,述律英的赤色旗幟出現在眾人視野裏,浩浩蕩蕩的北狄鐵騎正迅速朝這邊趕來。


    入關途中要經過一處狹隘的山口,此處隻容得下一輛戰車通過,蕭楚逸等人便是在這裏設下了巨石陣,等候敵軍的到來。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北狄大軍仿佛早有準備,在他們投石之前就已架起了木做防禦,蕭君安蹙了蹙眉,看向蕭楚逸道:“二哥,他們怎麽知道此地有埋伏?”


    蕭楚逸道:“述律英此人年紀雖小,但他自幼熟讀兵書,對中原的各處關隘和軍隊都略有了解,自然知道我們會在這裏設伏。”


    簫韞生道:“趕在他們過來之前投石吧,就算傷不了人,也能阻止戰車的攻進。”


    蕭楚逸點頭道:“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倘若他們敢清路障,便將其射殺。”


    說罷下令山上的將士們鬆開閘閥放下滾石,巨大的青石自黃沙土坡上滾落,聲響震天,仿佛整座山體都在顫動。


    然而滾石數量有限,弓弩亦不足以對抗數以萬計的敵軍,擋路的巨石很快便被清理殆盡,簫韞生等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北狄大軍繼續前進。


    “撤退!”蕭楚逸不得不下令退兵,迴到蕭煦國身旁與他共同迎敵。


    半盞茶後,述律英率領大軍進入了舒家坳,與駐守峽口的蕭家軍遙遙相望。


    蕭煦國早過了花甲之年,長達半年的作戰幾乎耗盡了他的體能,盔帽下的頭發已然發白。然而歲月不掩錚錚鐵骨,他緊握長戟守護大鄴疆土的模樣一如年輕時那般巍然。


    述律英勒馬止步,目光凝在那麵破損的“簫”字軍旗上,朗聲說道:“簫侯爺,前方便是雁門關,若您退出關外,可免於一死,亦或是歸降北狄,封王受賞,流芳百世。”


    蕭煦國道:“你已經追到此地了,還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述律英道:“本王敬您是位英雄,所以才百般勸降,若您執迷不悟,就莫怪本王不留情了。”


    關外的風格外凜烈,吹動旌旗嘩嘩作響,連同盔帽上的紅纓也在獵獵翻飛。蕭煦國眯了眯眼,問向身後的一眾將士:“今日一戰,十死無生,你們當中可有誰願意歸降北狄,自此享受高官俸祿,榮華一生?”


    將士們身上的盔甲被一層金芒籠罩,仿佛平添了幾許剛毅之色。


    老侯爺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一人的迴答,幾息後,蕭煦國又問,“諸位是否願意與老夫死戰禦敵?”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守衛疆土,萬死不辭!”


    明明此處隻有一千多個將士,可洪亮如鍾聲的迴話卻響徹了整個山坳,一陣陣地灌入述律英的耳朵裏。


    蕭煦國笑道:“我們簫家軍沒有一個孬種,述律殿下,請戰”


    述律載厚蹙了蹙眉,對身側的少年道:“殿下,出兵罷。”


    述律英繃緊下頜,喉結滾了又滾。


    今日進攻雁門關的北狄大將除了述律載厚之外還有兩員猛將,他們曾是北狄統一草原七部的主力,驍勇善戰,果敢威猛。


    見他心生猶豫,另外一位將軍道:“殿下趕快下令吧,前方就是雁門關,鄴軍隨時都會打過來,今日若不除了簫家父子,他日這些人就會攻破臨潢府,踏滅我們整個草原!”


    述律英握緊韁繩,銳利的眼眸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幾位將軍齊齊催促著他,半晌後,述律英啞聲道:“殺。”


    一聲令下,北狄大軍唿嘯而來,蕭煦國吩咐眾人迎戰,山坳裏很快便漾開了廝殺聲。


    永安後蕭煦國歸降建德帝之前曾是前朝名將,剛過弱冠之年就已積下了不朽的戰功。歸降大鄴後,他奉建德帝之命出征大夏國,在玉門關外三次擊退敵軍,被世人尊稱為“戰神”。


    其長子蕭千塵便是在玉門關出生的,他的母親臨產之前還在隨軍作戰,產子時正值沙暴,蕭煦國一拍腦門便給他起名為“千塵”。後來他春闈落榜隨父出征,累下戰功後就與義弟李戎駐守在玉門關。


    另外幾子的戰績雖不如他這位兄長來得豐厚,卻也是能過獨當一麵的良將。


    本該享萬世功業的簫家軍,卻在出征北狄收複燕雲十六州時損兵折將,如今又受困於這一處山坳之中,與七萬敵軍浴血奮戰。


    時至此可,述律英已經不需要排兵布陣了,他隻需要耐心地等待就能將簫家父子六人耗死在這裏。


    可他沒想到的是,負隅頑抗的蜉蝣也能在臨死之前傾盡全力,大有撼樹之姿。


    衝鋒陷陣的北狄軍漸次倒下,很快又有新的血液充斥其中,與筋疲力竭的蕭家軍拚殺。


    舒家坳內陳屍滿地,一千多名蕭家軍僅剩了不到百人,而浩浩蕩蕩的北狄大軍竟已死傷過萬!


    述律英不再進攻,而是命人布下箭陣,冷銳的箭矢直指向渾身浴血的蕭家軍。


    “保護侯爺和公子們!”人群中不知是誰開了口,傷痕累累的將士們頓時排成數列,圍擋在了簫家父子身前。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來,山坳裏很快就響起了悶沉的“噗噗”聲。


    那是箭羽貫穿□□時發出的聲響。


    最前列的將士逐一倒下,而北狄人的箭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緊接著,又有一列將士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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