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與我軍正麵交鋒,假借朱雀陣的陣法布下白虎之陣,為的便是誘敵深入,繼而圍殲。”柳柒道,“我們不可再攻了。”


    雲時卿接過話道:“此朱雀陣並非為假,而是與白虎雙陣合一。目測朱雀陣有兩萬人馬,我軍應至少派出七千騎兵迎擊,另派兩萬人馬就近包抄。”


    柳柒與他對視一眼,點頭應道:“雲副將如此排陣,乃攻破朱雀陣的最佳方法。不過李崇赫定不會坐以待斃,朱雀陣會突進廝殺,繼而獻上白虎陣。白虎陣易破,可從側翼攻擊,繼而圍殲之。”


    趙律白當即下令,用他二人的破陣之法層層突進。


    戰場上危機四伏,未免柳柒受傷,雲時卿立刻命人將柳柒送迴軍營,柳柒卻沒有要離開的念頭:“今日之戰,務必大勝,隻要戰火不止,便會有數以百計的家庭支離破碎。雲時卿,擒賊先擒王,我們殺了李崇赫罷。”


    雲時卿道:“你且迴去,待我取了李崇赫的項上人頭後立刻送到你麵前來。”


    柳柒瞥向他的左臂,說到:“你箭傷未愈,殺不了他的。”


    雲時卿眼神堅定,大有不送走他誓不罷休之意。


    柳柒又道,“我柳柒從不做沒把握之事,你若願意與我刀劍合璧,我們就殺了李崇赫。”


    兵戈之聲響徹雲霄,兩軍交戰,生死不計,前赴後繼之人的鮮血澆灌這片黃沙上,與天際的日光交相輝映。


    幾息後,雲時卿在重重顧慮中點了點頭:“好。”


    李崇赫驍勇善戰,身側又有重重精兵守護,想要殺掉他絕非易事。


    兩人帶了一支精銳廝殺前進,不多時,柳逢和夕妃慈也趕了過來。


    夕妃慈殺人如飲水,一柄精鐵軟劍見血封喉。柳逢死死護住自家公子,替他斬殺了不少迴元的精兵。


    雲時卿瞥見李崇赫身旁的張仁,趁柳柒不備對夕妃慈道:“你尋個機會殺了張仁。”


    夕妃慈笑盈盈地道:“奴家領命。”


    柳柒雖有意手下留情,盡可能不傷人性命,但長刀銳利,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此刻他已顧不得許多,在一眾鄴軍拚殺的血路上策馬直奔向李崇赫。


    蠻夷善騎射,李崇赫箭法卓絕,見雲時卿朝他襲來,立刻命人遞來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拉滿了弦。


    就在他即將射出箭羽之際,餘光瞥見一道寒芒自另一側迸來,驚疑之下鬆了手,那一箭離弦飛出,射穿了好幾名大鄴的騎兵。


    柳柒的長刀染了血,殺氣畢現。


    李崇赫隻頓了一瞬,很快又取來兩箭搭在弦上,“嗖”“嗖”兩聲,直逼雲時卿而去。


    柳柒一掌拍在馬背上,借力一躍而起,揮刀斬斷那兩支箭羽。


    雲時卿見狀,也自馬背騰躍,並將內息注入劍體,待柳柒落腳踩上劍尖時,憑自身之功法助他向前攻進。


    刀氣與劍氣齊發,足以擊穿千斤巨石。


    當初他二人在邛崍山,便是以刀劍合璧之力推倒了數尊石佛神像,從而逃過了工部王的追殺。


    如今再度合力,則是取敵方首領的性命。


    突如其來的變故教趙律白瞪大了雙眼,他握著淌血的刀僵在原地,目不交睫地凝視著柳柒和雲時卿,饒是危險逼近也毫無察覺。


    衛斂當即擊殺掉靠近的敵人,將他護在身後,沉聲告誡道:“王爺小心!”


    趙律白恍若未聞,眸中神色紛雜如絮。


    李崇赫驚愕萬分,已來不及射出箭了,不得不揮刀相迎。


    但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抵不了刀劍合璧的殺氣,止接下兩招,胸膛就已被柳柒的刀和雲時卿的劍刺穿。


    張仁眼見李崇赫被殺,立刻掉轉馬頭往迴跑,夕妃慈當即施展輕功追擊而去,軟劍纏住他的脖頸,微一發力,便將整顆頭顱割了下來。


    鮮血噴灑在塵土飛濺的金輝中,煞是醒目。


    一名校尉陳氏劈斷迴元的軍旗,轉而將“鄴”字軍旗插於其上,數萬名迴元將士停止反抗,紛紛放了手中的武器。


    大鄴將士高聲唿喝,這一役,鄴軍完勝。


    柳柒方才運功加速蠱毒遊竄,蛛網烏青眨眼就已蔓延至頸側。


    他剛拔出佩刀,頓覺腹痛如刀絞,喉間亦是腥熱翻湧。


    還未來得及咽下嘴裏的鮮血,眼前驟然一黑。


    倒地之前,他聽見耳畔傳來了一聲驚慌失措的唿喊


    似是師弟,又像是……柒郎。


    【作者有話說】


    = =感覺快猝死了


    第84章 雨覆尤雲


    李崇赫一死, 迴元大軍群龍無首,狼狽地從安化縣撤軍了。


    城頭樓上重新插上大鄴的旌旗,城門大開時, 安化縣知縣攜衙署內一眾官吏恭迎鄴軍入城。


    柳柒毒氣攻心吐血暈厥, 暫被安置在衙門後院的空房裏, 醒來時已近暮色。


    厚重鎧甲早已被卸下, 此刻穿在他身上的是一件質地輕柔的絲綢中單。


    縣衙後院的屋子雖簡陋,但勝在潔淨敞亮。眼下暑意還未退散,空氣仍有些炎熱, 正這時, 柳逢端著食盤款步入內, 見他轉醒,眉目間滿是喜色:“公子您終於醒了!”


    柳柒的身體倦怠疲累, 全然不像初醒之人應有的感受,撐著榻沿起身時, 那股子疲累感尤甚,自腰臀處驟然蔓延, 仿佛是……雲雨後獨有的酸麻感。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隻停留在殺掉李崇赫的那一瞬,旁的幾乎是一無所知。他疑惑道:“這是哪兒?殿下他們在何處?”


    柳逢道:“此乃安化縣縣衙後院的臥房,知縣大人為殿下他們設了晚宴,此刻正在府上用膳。您如今身體抱恙不宜參加宴席, 王爺遂讓您留在此處暫作修養。”


    聞及此言, 柳柒心下一怔, 趕忙問道:“殿下可曾發現我腹中的孩子?”


    柳逢搖頭道:“您在戰場上昏迷之後, 是雲大人護送您入城的, 洗沐更衣皆是由雲大人親力親為。殿下欲來此探望, 卻被雲大人迴絕了去, 他二人甚至為此起了口舌之爭,好在殿下脾氣溫和,又實在擔憂公子,便沒有計較雲大人以下犯上的罪舉。”


    柳柒未再發問,趿著鞋來到八仙桌前坐定,旋即拾起竹箸享用晚膳。


    天際的殘陽還未淡去,繁星就已綴滿了天空。及至入夜,星河迢迢,璀璨悅目。


    柳逢去衙門外走了一遭,迴來時見自家公子倚在桌上昏昏欲睡,遂試探道:“今日乃乞巧節,如今戰事已平,城中百姓悉皆前往護城河送花燈祈願,甚是熱鬧,公子可要前去一觀?”


    柳柒體內蠱毒不散,精神甚是萎靡,半合著眼搖頭道:“你去吧,我有些困乏,便不湊這個熱鬧了。”


    柳逢擔憂地蹙緊了眉,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見他這般模樣,柳柒不禁失笑,“你若有興趣就去瞧瞧,不必擔心我。”


    柳逢自然是沒興趣的,他取來一支驅蚊安神的熏香默默點燃,說道:“公子若是乏了就早些歇息罷,我們明日就啟程迴京,萬不能再耽擱了。”


    柳柒柔聲道:“好。”


    戌時過半,暑熱漸散,他躺迴榻上安心就寢,睡得正迷糊時,忽覺身體輕飄飄地離開了衾被。


    習武之人敏感警覺,饒是熟睡了也不會放過任何風吹草動,可柳柒此刻不僅毫無查覺,甚至在落入了他人手裏後也不願睜開眼皮瞧上一眼,索性就著那股子熟悉的氣息再度沉睡。


    雲時卿替他裹上鬥篷,一並將兜帽也戴穩妥,繼而抱著他走出衙門,駕著馬車往城外駛去。


    馬車悠悠行進,柳柒被輕微的顛簸擾醒,他從引枕上起身,挑開車簾問道:“這麽晚了,你要把我帶去何處?”


    雲時卿坐在車轅上專心駕車,嘴裏打趣道:“當然是賣給人伢子。憑大人這副姿色,定能換不少錢。”


    柳柒倦乏疲憊,不願與他拌嘴,放下簾籠重新坐迴車內。


    雲時卿察覺出他的疲乏,遂問道:“明明已經替你疏解過一次,為何還這般無精打采?”


    柳柒再次挑開車簾:“果真是你!”


    傍晚醒來時他便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腰酸腿軟、骨軟筋麻,那分明是承歡後的反應。


    “這世上除了我,無人可以疏解你體內的蠱毒。”雲時卿道,“彼時情況緊急,下官並非有意要占大人的便宜。”


    靜默須臾,柳柒索性挪出車艙來到他身側坐定,夜風颯颯,將兜帽拂了去,滿頭青絲隨風翻飛,煞是動人。


    出城之後,馬車一路向東駛去,燈火與喧囂聲漸漸被拋諸後方,四周寂靜如斯,隻餘頭頂的繁星與他們相伴而行。


    西北之地貧瘠荒蕪,唯有引水灌溉方能栽植作物。雲時卿駕著馬車沿渠堤前行,越過數座土丘後,二人竟來到了一座人工開鑿的聚水湖泊旁,湖岸綠草如茵,依稀可見零星碎光,儼然是棲水的螢火蟲。


    馬車漸停,雲時卿跳下車轅,對柳柒伸出了手:“下來。”


    柳柒扶著他輕巧落地,借著微薄月色打量四周,疑惑道:“你帶我來此作甚?”


    雲時卿從馬車內翻出一隻布囊,旋即拉著他來到湖岸:“今日是乞巧節,應放河燈祈福。”


    話畢解開布囊,從裏麵拿出一遝紙糊的河燈,將其一一羅列開來。


    這些河燈皆由竹篾和薄紙製作而成,燈壁上有幾枝朱砂畫就的紅梅,傲骨天成。


    柳柒問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雲時卿用火折子點燃鬆油,笑說道:“為大人疏解蠱毒後我去街上走了一遭,見四下裏都在售賣河燈,便隨手挑了幾隻,並在上麵添了些花兒,賣弄賣弄風騷罷了。”


    柳柒沒再過問,當即拾起一隻河燈點燃,沿石階而下,蹲身將其投入湖中。


    不多時,十餘隻河燈接二連三地被他們放入湖泊之中,小小一方水澤很快便被鬆油燈照亮,映著漫天星河,飄然入目。


    清暉皎月之下,兩道身影並肩而坐。


    他們極少像此刻這般安靜相處過,夜風吹蕩著河燈,也將彼此的墨發糾纏在一塊兒,難舍難分。


    少頃,柳柒道:“你來安化縣不過三四日,怎知有這麽個地方?”


    雲時卿道:“傍晚買河燈時,我問那賣燈的老嫗,除了護城河之外可有什麽安靜之處,以便我和娘子放燈祈福,那老嫗便給我指了條道兒,讓我出城後這樣那樣,就能抵達這處水澤了。”


    柳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誰是你娘子?”


    雲時卿的肘部撐在膝上,以掌托麵,笑看向他:“我還說我娘子有了身孕,那老嫗便從攤肆裏翻出一隻虎頭帽贈與我,說此物納福,可護佑孩子平安降生。”


    說罷果真從衣襟內掏出一隻小巧玲瓏、線腳細密的虎頭帽塞進他手裏,“娘子可還喜歡?”


    柳柒借著河燈的清暉端詳片刻,漠然道:“不喜歡。”


    雲時卿蹙眉:“既是不喜,你還握得這般緊?”


    柳柒道:“我不喜歡你喊我娘子。”


    雲時卿問道:“那該如何稱唿?”


    河風清涼,可柳柒的麵頰卻熱得慌,他不再搭理這個無賴,立刻起身提著袍角拾階而上,快步往馬車走去。


    “宵禁閉城,城門早已落鑰,你還想迴去嗎?”雲時卿說罷走向一旁的幽草地,從腰間錦囊裏取出一隻精巧的瓷瓶,並將瓶中的藥粉傾灑在附近。


    柳柒迴頭見到這一幕,心下好奇:“你在做什麽?”


    雲時卿道:“荒漠裏蛇蠍甚多,此藥可驅逐毒物,免教它們擾我二人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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