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景來了。


    無終在書房緩了緩,計算著卞景等的著急欲要離開的時候,派人請了他進來。


    “王爺。”


    無終聞聲轉過頭去。


    許久不見卞景,倒是消瘦了不少,眼窩都陷了下去,眼球突出來很多,快要和馮信有的一拚了。


    “起來吧,坐。”


    無終語氣輕鬆,聽得卞景心中的躁動也減少了不少。


    方才他等在大門外,遲遲不見裕王派人來接他,他以為,多半是不行了,心中甚是著急。


    還好,見到裕王殿下之後,他這心裏,踏實了不少。


    卞景沒坐,他此番來,是有求於裕王,還是顯得尊敬些好。


    他沒坐下來,無終卻是安心的靠在椅子上。


    “怎麽不坐?”無終淺笑,並沒有責怪的意味,“來嚐嚐這茶,還是前年旁人送來的,有些沉了,你可別見怪。”


    卞景聽了這話,微微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裕王殿下這幾年過得也不好。


    “王爺見笑了。”卞景拱手道,想接著開口,見到茶杯中濃濃的茶色,卻遲疑了。


    裕王這幾年,的確也過得不好。


    想當初,他同裕王一拍即合,有相同感受,讓他頗有點知己且相見恨晚的感覺。


    他不知道裕王是否也有相同感受,但在他看來,是有的。


    如今,卞家落難,裕王也身處困境。


    由於離娘一事,卞景已許久不離朝政,請假多日。


    很多朝廷上的事情都是聽卞啟迴來說的,他又每天都渾渾噩噩的,也沒聽進去太多。


    其中倒是提過裕王和允家密謀造反,卞景倒是覺得這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


    要真的密謀,還能讓這麽多人知道?


    連他這個不理朝政的人都知道的密謀,還真是密謀。


    且裕王殿下沒有兒女,至今未娶親,怎麽還會想著謀反的事?


    現下戰事正緊,任誰都不該想到是裕王殿下想要密謀啊。允家在外立著軍功,也不見幫襯這裕王殿下一把,這其中關係,也說不清楚。


    “上一次你同我飲茶,還是三年之前罷。”裕王品了一口老茶,有些苦澀,味道還可以。


    卞景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迴想,點了點頭,“卻是三年前了。”


    那時裕王正是得意之時,他與離娘過得也是最為快樂的時候。


    卞景思緒迴想,思念離娘之情更加之深,可見到那一杯老茶。


    他這到了嘴邊的話,又噎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


    “今日……”卞景終於是開口,卻停了半晌。


    裕王不說話,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他,似乎是在等著他開口一般。


    卞景看著裕王如此淡漠的神色,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今日……”卞景再開口。


    “但說無妨。”似乎是看出卞景的難以啟齒,裕王淺笑,似乎把他當做無話不談的老友一般。


    “唉!”卞景拉不下臉來,隻差捶胸頓足一番。


    “景兄弟不必如此,你我二人本就深交,隻是我現下落魄……但你有什麽難處,我可以幫到的,定不會推辭。”


    裕王見卞景還是不敢開口,又說了幾句話安慰,可是越安慰,卞景這話,越是說不出來。


    “隻怕……隻怕王爺也幫不了我啊!”卞景低下頭去,不敢抬眼看他。


    裕王也是歎氣,“不怕景兄笑話……如今王權專政,而我也成了一枚擋箭牌……”


    卞景一頓,抬眼看向裕王。


    裕王繼續說道。


    “景兄如此糾結,我也多半能想到什麽事了。”


    “果真?”卞景雙眼一亮。


    裕王點點頭,隱晦說道,“兩情相悅,卻被身份所阻礙,著實是一種無奈。”


    卞景之心沉沉,一聽這話,仿佛被激起千層浪。


    “王爺果真是景之知己!”


    裕王淺笑,“景兄抬舉了。”


    兩人說到這裏,皆皆是沉默,一是有心,一是真意。


    “方才王爺說道,擋箭牌?”


    裕王臉上顯出難堪的神色,卞景也是尷尬一頓,知道問道了不該問的。


    “你既然信我,來找我。我倒是也沒什麽藏著掖著的。”裕王這樣緩解場麵道。


    卞景點點頭,算是應和。


    “王兄重拾政權,難免有些偏差,需要重振王威,就需要一個擋箭牌……而這個擋箭牌,當然便是作為臣弟的我了。”裕王真情實意的說出這番話,語氣中頗有些無奈的意味。當然,這些都是假的,越王想要鏟除允家是真,想要鏟除裕王也是真。


    沒有什麽擋箭牌的一說,隻是無終的迷惑之策罷了。


    可卞景信了。


    卞景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我聽卞大人說,景兄許久不理朝政,倒是偷了清閑。”無終轉移了一個話題。


    卞景慚愧的笑了笑。


    “著實不敢提起。不敢提起。不敢。”卞景的樣子羞澀的低下了頭,連續說了三次不敢,當真是不敢。


    ……


    卞景從裕王府裏出來了,也沒提出那件事,裕王倒是提了一下,可也隻是提了一下,且卞景從裕王的語氣中聽得出來,裕王也是有心無力,幫不了他。


    難道,他與離娘,真的要如此了嗎?


    他忽的想起裕王說的,兩情相悅,卻被身份所阻礙,是一種無奈。


    的確是無奈啊。


    隻是因為相遇太晚,卻要割斷這份感情嗎?


    不行,不可以這樣!卞景不能讓謝娘的悲劇再度重演,讓離娘離他而去。


    ……


    裕王看著自己茶杯中淡淡的茶垢,開口喚道,


    “今年上貢的茶倒是不錯,是哪家的?”


    “是允將軍特意從西晉帶過來的,說是戰利品。”


    允佐啊。


    柳紀涼那件事,他可至今沒有算這筆賬。


    倒不是原因不足,隻是可以催使柳家的人,除了裕王自己,就隻有允佐了。因此,當年瑋玉山林遇險,還有後麵刺殺瑋玉的事,背後主使應該就是允佐無疑。


    可允佐對於無終來說,是一枚殺手鐧,不到輕易時刻,不能和其斷絕關係。


    想到這裏,無終無奈的歎口氣。


    他與允佐的關係,甚至他與京都衛的關係,都不得不追溯到先王身上……


    他想起越國王宮之中小紅門之內住著的女子——他的生母——那是一個神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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