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司銜話未說完,但話裏話外什麽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他想他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暗示明示都做完了,甚至台階都給搭好了,薑姝硯也該順著台階下了。


    到時候他用些手段,保證她能平平安安出宮。


    隻要薑姝硯能好好的待在他身邊,到時候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都少不了她的。


    若某一天他膩了,也能放她出府,給她個好去處。


    薑姝硯手指緊握成拳,明明才剛開春不久,後背衣衫卻已然被汗濕了。


    她口舌幹涸,咽了咽唾沫,緩緩開口,“謝殿下垂憐,隻是奴婢進太醫院乃……家父生前所願,逝者為大,奴婢不敢違背家父遺願,請殿下恕罪……”


    這便是不願意了。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靜得連唿吸都聽不見。


    這個結果是趙司銜沒有想到的。


    他沒想過她會拒絕,而是興高采烈的接受,畢竟不是人人都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對於這個理由,太拙劣了,趙司銜一眼就能看穿。


    趙司銜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變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目光死死地盯著薑姝硯,像一隻猛獸緊盯著獵物,兇狠至極。


    好一會,趙司銜冷“哼”一聲。


    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一股怒意也從心底油然而生。


    可他生來天驕,身份卓越,那種身份不允許他丟下自己的高傲,去挽留一個微不足道的醫女。


    隻要他願意,多得是世家貴女、名門千金任他挑選。


    他也犯不著為了一個低賤醫女丟了自己的身份。


    趙司銜聲音冷冽,“不識抬舉,滾!”


    薑姝硯劫後餘生的舒一口氣,知道這關過了。


    “多謝殿下,奴婢告退。”


    薑姝硯匆忙起身,幾乎是逃跑似的,出了寢殿。


    殿外墨楚正守著。


    薑姝硯出來,朝著墨楚屈膝行了個禮,轉身匆忙逃離了殿外。


    那種匆忙,像是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墨楚心裏一咯噔,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好,疾步走進殿內上前,“殿下……”


    趙司銜一個寒光掃過來,打斷墨楚,“此事到此為止……”


    雖然墨楚不知道殿內兩人說了什麽,但他心中有個大膽猜測。


    那姑娘將他們家殿下給拒了。


    大膽,簡直是膽大包天。


    而看他們家殿下的意思,好像也就這樣……算了。


    墨楚不敢說,也不敢問。


    斟酌了一下措辭,“殿下……可要先沐浴?”


    趙司銜冷聲道:備水。”


    伺候的宮人魚貫而入,備好東西又被趙司銜給趕出殿內。


    墨楚也跟著退出殿內,在合上門的那一瞬。


    “砰”一聲,殿內傳出一道劇烈聲響。


    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墨楚心裏知道,是殿下咽不下這口氣……


    元恩殿這邊山雨欲來,而西巷醫女的住所裏麵是一片祥和寧靜。


    薑姝硯一股腦跑到西廂,累的靠在宮牆上,大口喘著氣。


    她手指控製不住的顫抖著,同時也無比慶幸,但同時又怕。


    怕璟王明日反悔怎麽辦?


    薑姝硯心裏亂的很,不停的想著應對之策。


    迴到西巷的院子,這院子是八個醫女同住,兩人一間屋子。


    薑姝硯魂不守舍的迴到房間,呆坐在床邊。


    不脫衣服也不清洗。


    屋內還點著蠟燭,同住的那個醫女名叫夢荷,她還沒睡,“你去哪兒了?怎麽心不在焉的。”


    薑姝硯迴過神來,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去太醫院了一趟,有些累到了,睡一覺就好。”


    夢荷點點頭,也沒再問,起身走到床榻裏麵,“蠟燭留給你,我先去睡了。”


    “好。”薑姝硯打起精神應了一聲。


    等夢荷躺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不安,才起身走到廚門,就著水缸裏麵的涼水簡單清洗了一下。


    熄了燈,躺在床上,薑姝硯腦海裏全是之前元恩殿內趙司銜那盛怒的模樣。


    一整夜也睡的不安穩,夢中光怪陸離。


    夢裏她身處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春風和煦,青原一望無際,她在草原上無憂無慮的奔跑,笑聲清脆。


    不知何時,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隻高大威風凜凜的獅子。


    一看見她,像是看見了勢在必得的獵物,朝著她追來,無論她怎麽逃,怎麽藏,都能被它找到。


    最後一次她藏在了樹林裏,背靠大樹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身後出現的細微腳步聲,嚇得她根本不敢往後看,隻能不斷的抱緊自己。


    灼熱的唿吸噴灑在肩膀上,薑姝硯知道它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害怕的不敢往後看,但又不得不往後看去,那隻巨大的獅子張著血盆大口撲過來。


    “啊……”薑姝硯一聲尖叫,身體猛地一抖,眼前一片亮光。


    那有什麽草原,那有什麽樹林,那有什麽獅子。


    不過是一場夢。


    薑姝硯從床上坐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長的唿出一口氣。


    原來隻是一場夢。


    盡管是夢,但她心頭還是裝著事,怕璟王找上來。


    更怕璟王惱羞成怒,對自己下殺手……


    薑姝硯伸手撫住胸口,壓住胸口處,按壓住內心的害怕。


    深唿吸幾下,緩了緩才起身洗漱梳妝。


    到太醫院的時候,太醫們已經都來上值了。


    他們這些醫女醫童若是沒有太醫點名跟著為貴人們看診,便隻有待在太醫院裏麵理藥材、熬藥、跑腿……


    一般太醫們身邊都有固定的醫童或者醫女。


    像上次薑姝硯被杜太醫帶走,也是因為那天杜太醫的醫童不在,被她撿了個便宜,也正是因為這一次,才見到了趙司銜。


    薑姝硯進藥房的時候,院判看著他明顯有話要說,但猶豫半晌,到底什麽都沒說。


    整理藥材期間,薑姝硯聽到別的醫童醫女們之間閑談,說今日是燕朝使臣離開的日子,陛下派了幾位殿下相送。


    薑姝硯聽了,暗自鬆了口氣,他離開了宮裏就好。


    之後的幾日,薑姝硯宛如驚弓之鳥。


    也格外關注趙司銜的動靜,別人閑談時,她總會聚精會神的聽上兩句,隻要聽到趙司銜不在宮裏,不在金陵城,她總會安心一些。


    一晃又過去了半個月,薑姝硯在太醫院的生活一切如常,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趙司銜也沒有出現在她麵前,那晚上發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錯覺。


    薑姝硯那顆提起的心才漸漸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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