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記憶中的弟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膽大包天起來,又或者是被其他人蠱惑的,竟然敢趁著那個時候對徐澤淵這個當朝一品大將下毒。


    寧王神色平靜聽著隋墨說話,明白隋墨心中未嚐沒有覺得弟弟的選擇不錯,隻不過做事不夠狠辣,讓徐澤淵逃過一劫的想法。若是這件事成了,也許南嶺的權利分化就是另外一個局麵了。


    成王敗寇,這才是隋墨信奉的教條。


    等到隋墨停了下來,他低頭看著兩個人的影子,目光深邃緩緩開口。


    「隋大人可知道,你說的這些話,幾乎等於是承認了隋崛毒害蘇大將軍的事情。若是吳宇澈在此的話……」


    「寧王殿下是明白人,應當知道,隻是毒害未遂,而且還很可能是受人鼓動。更何況,如今他被人謀害,也算是償命了。」隋墨露出了一絲笑容,「依下官愚見,寧王殿下應當是盡忠職守之人,一如殿下在北疆駐守六年,不曾讓北陵軍隊踏入我朝半步一樣。如今,殿下也當不會隻調查表麵,就把這個案子給糊弄過去吧?」


    「殿下胸懷大誌,」隋墨快步上前兩步,攔在了寧王身前拱手行禮,「若是想要把當年的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殿下需要助力。殿下遠離京城多年,臣願盡犬馬之勞,助殿下做事。」


    隋墨……


    寧王微微揚眉,看著眼前的人,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


    隋墨此人,有點兒意思。


    「王爺是說隋家如今的家主隋墨?」明華端了藥茶遞給寧王,露出迴憶的神色,半響才舒展眉頭,輕聲道:「此人年輕的時候好賭成性,與隋崛好色成性一樣有名。不過,那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成親之後就完全收斂了性子,在戶部謀了個缺……」她說著坐在小幾另外一邊,捏了顆晶瑩透紫的葡萄,剝皮入口,甘甜的味道讓她露出滿足的神色。


    她拿著帕子擦了下沾染果漬的手指,對寧王笑了下才接著道:「不過,父親曾經跟我提過他,說他為官之道也是帶著賭性的。」


    第二顆剝好的葡萄在寧王的注視下送到了他的唇邊,明華繼續往下說:「如今看來,在齊王和魏王之爭中,遲遲沒有站隊的他,倒是準備賭一把了。」


    「支持我?」寧王笑了下,張口吞下唇邊的葡萄,舌尖從明華指尖略過,「這賭注未免下得太大,賭的也太冷門了些。京中有齊王、魏王,我一個遠從北疆迴來的王爺,又不受重視……」


    「齊王已經是隋家死敵了,為了蕭家絕對不可能會接受隋墨的投誠。至於魏王,雖然跟隋家有著一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可惜,為了自保也絕對不會摻和到這一趟渾水中的。實際上,隋墨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說到這裏她猛然一頓,低頭倒了杯茶水捧在手心,半響一言不發。


    又是這樣……寧王神色不變,隻一口喝下了藥茶,這才追問了一句,「然後呢?」


    明華抬頭,明眸微轉,露出一絲笑容,緩緩道:「王爺戰功累累,如今又是隋家唯一擺脫困境的機會,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不足為奇。」見寧王不以為意,她這才把心中所想的話說了出來。隻是,餘下一些分析,卻也沒有再多言。


    寧王本就是聰明人,何須她在一旁多言?倒是顯得自作聰明,又聒噪。


    她這般欲言又止,寧王如何看不出來是話還未曾說盡。隻他也不願意逼迫明華,轉而笑著道:「嶽父倒是什麽都跟你說,這朝中要員,怕是你比我還熟悉些。」此話一出,他就看到明華露出緊張的神色,暗道又說錯了話,正想改口,就見明華過去收起了他喝藥茶的杯子,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低聲道:「我小時候調皮,時常會偷偷穿了哥哥的衣服,扮作他的樣子去學堂。偶爾也會聽父親講一些朝堂之事,後來年紀漸大,懂事之後就隨著母親學管家、理事,直到兄長去世……」


    這不算是一個好話題,明華聲音低沉中透著一絲傷感,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紅著眼眶對寧王露出一絲笑容,道:「父親後來想著立我當宗女,坐產招夫也不便宜了那……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把我當做男兒培養,隻擔心我撐不起門麵,受人欺負。」


    「嶽父一派慈父心腸。」寧王感歎,想起自己的父親,倒是有些羨慕明華,「隻是倒是苦了你,原本是國公府嬌滴滴的女兒,卻是習得一身武藝,怕是吃了不少苦頭。」


    「習慣了也就好了。」明華知皇上不重視寧王,甚至多有排斥,因此也不多說林矍對她的好,隻挑著初時練武的小事兒說了一些。兩人在房中說笑片刻,外麵紅櫻就通傳說是外院南宮先生尋王爺,說是查到了一些重要事情。


    這位南宮先生明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卻也知道他是寧王最為倚重的人,算是王府的謀士。當初在北疆的時候,也曾與寧王一起定下計謀,圍剿北陵。因此,知道是他急著見寧王,她就立刻起身過去給寧王絞了帕子擦臉,然後又幫他整理頭發,套上外衫,一路送他到外間。


    寧王迴身道:「我又不出去,你就不必這般送了,外麵太陽大,還是迴屋涼爽一些。」說著又囑咐一旁低頭的紅櫻,讓她在屋中多添一個冰盆。


    等到寧王離去,綠桃就和翠果兩人端著冰盆過來,隻聽到紅櫻笑著道:「王爺對王妃倒是關心,也不枉費王妃特意撤了冰盆的心思。」


    「就你知道。」明華白了她一眼,過去一邊剝葡萄吃一邊細細想著之前夫妻兩人說的話,暗暗覺得自己在寧王麵前實在太過於放鬆,不知不覺就又多說了些話,提醒自己還有再謹慎一些才是。不要自作聰明,讓人厭煩。


    這世間,至親至遠夫妻。在閨中凸顯聰明是為了讓父親看重,不讓他失望。可若是出嫁在夫家展露才華,就是刺眼了。世間男子,誰會樂意自己妻子竟然比他還要強上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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