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敢麽?大概是想這麽做,可皇帝並不是個傻子,眼睜睜看著看著別人把腳伸進自己家裏,蕭離也不是。


    事關機要,隻怕他也不會輕易鬆口,要麽就是他心裏篤定她一定幹涉不了,要麽就是事不關己在說風涼話。


    平心而論,以蕭離的為人,她還是更傾向於第一種。


    本著防患於未然的心思,還是叫人遞了消息給程貴嬪。程貴嬪得寵過一時,雖然如今淡淡了,但還在為人算是端莊,所以在宮裏還是稍得人心。


    偶爾到宣室殿伺候筆墨,也曾瞥過一兩眼,默默心中記下,迴頭又抄錄的一份送到媞禎手中。


    輕言道:“王妃要的東西就在這兒,我都仔仔細細一個名字一個名字核對過,絕無差錯。隻是不知……您要這春闈的名單做什麽?”


    媞禎隻是細細翻看著,“全都在這兒了?”


    程貴嬪點頭,“都在這兒。”


    “那就好,我心裏頭有數,至於做什麽……”麵上微微一動,旋即又是謙卑柔和的神色,看向一側的文繡。


    文繡拿出個盒子端詳在她麵前,“這是南越進貢的鴿子血,還尚為經過雕琢,無論鑲嵌在冠子上,還是磨成小顆串成手鏈,都好看的緊,更要緊的是……珍稀名貴。”


    程貴嬪湊過去一看,不由嘖嘖稱歎,果真半點雜質也無,如晨曦晚霞,無比奪目。


    心下也了然她的意思,連連點頭,“叫王妃破費倒是我的不是,今兒您是進宮來吃茶的,旁的我也不知。”


    該要的東西要到了,也再無話可說,用了些茶後,也都各自離去。


    臨行前她還得特地告誡程貴嬪,春闈名單再有變動的話隨時通知她。也許是因為出身不高,程貴嬪做事也向來勤懇,該不多言的時候,絕不多問,答應的平靜而痛快。


    坐車出了宣武門,手裏拿著冊子,心裏頭照舊覺得落不到地。


    文繡見她依舊板著臉,便問:“這名單可有不妥麽?”


    媞禎歎了一口氣,“若是一眼能看出不妥倒也好了,可我也實在不覺得這其中的人有什麽問題。還是得挨個叫人去打探才行。”


    文繡揣測道:“會不會是蕭離故意蒙咱的?”


    媞禎很果斷的搖頭,“他向來自負,斷不會如此,除非他轉了心性。”


    於是將冊子收好放進了懷裏,“還是好好查查,叫曹邇親自看著查,要是這些人真有幾個有問題,就直接解決就是。反正往年也不少被盜賊劫命的倒黴人。”


    文繡咕噥了一陣,“是這樣不錯,隻是如今央挫已經去了玉門關,要是曹邇再離京,那姑娘身邊不是沒有可用之人了嗎?”


    媞禎說不怕,“再不濟還有霍舫,還有良吉,更有孔笙和高琪,也未必會怎樣,倒是這件事不查清楚,我的心才難安啊……”


    話未說完,馬車一個急刹車,幾乎讓她整個人都往前顛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失衡讓所有人心驚肉跳起來,幾乎是馬車停穩,文鴛就氣得罵罵咧咧衝了出去。


    “糊塗東西,怎麽駕的車子!裏麵坐的可是王妃,真要出了差池,便是砍你們都狗頭都不夠賠的!”


    那車夫急吼吼跪下,“奴才不是有心的,是那位姑娘忽然衝了過來,奴才才……”


    一念之下不由勃然大怒,“放肆!”


    文鴛乜著眼,狠狠順著車夫指的方向看去,“哪裏來的刁民敢攔秦王妃的車架!”


    那人見狀,匍匐著過來磕頭,“王妃娘娘!小的是奉石姑娘的命給您來報信的!您快去高家巷的林府看看吧,再晚一步,石姑娘的命就要沒了!”


    車子裏的媞禎一直都不以為然,知道聽到是姓石的來叫她報的信,瞬間大感不妙。


    追問道:“高家巷的石姑娘?”


    “是啊,她給我些錢就叫我過來報信,叫您去救她!”仔細迴想了一番,補充道:“哦對了!她說她叫石毓姚!”


    媞禎聽得驚疑不定,也來不及問她怎麽迴事,連忙叫那人帶路趕過去。


    毓姚向來倔強,上迴她離家,說得何其果斷,不到萬不得已,估計也不會來指望她這個王妃姐姐,必然是遇到大事了。


    斬不斷的血緣親情,到底說再對狠話,第一時間,她還是很關係她,緊催緊趕到了那人說的地方,下車後她卻在門口愣了愣。


    高門大院的宅邸,看著構造更像是官邸,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是何處。


    文鴛跟文繡大眼瞪小眼道:“此處不是翰林院院首林道遠的府邸麽?”


    一時也顧不上怎麽迴事,得先見到人才能心安,守門的見著那馬車的規格與眾不同,也有些漂浮不定,眼見那人直挺挺闖進來,到底還是攔了一步。


    文鴛狠狠盯一眼,“沒眼裏見的東西,秦王妃在此,還快退開!”


    那些人尾巴一夾,速速跪下,追著要去通報,卻被一個眼神的示意阻下來。


    毫無征兆穿過長廊到一個偏院裏,林道遠正抱著頭發愁,正聽著裏麵唿號哭泣之聲連綿不絕,有些坐立不安,忽一句”秦王妃到”殺近耳畔,瞬間一個激靈,從圈椅上跳下來鞠個大彎躬。


    “微臣給王妃請安,不知王妃駕臨,有失遠迎,還望王妃恕罪!”


    媞禎冷冷哼一聲,開門見山問:“我妹妹呢!毓姚在哪裏?”


    “這……”


    他晦暗的指了指裏麵,媞禎愣了愣,連忙帶著進去,頓時聽見幾聲痛苦的呻吟,見幾個婆子端著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瞬間明白了什麽。


    但毓姚生產的月份跟不足月!又怎麽會生產?更何況是在林道遠的家裏生產,隻怕這裏麵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不然這個倔強的妹妹,怎麽會找人搬她來當救兵?


    定是遇到掏心窩子的事了!


    才發覺蔣文才和蔣母也在,看著她橫衝直撞進來,麵色惶恐到了雪白,除此之外,身邊還坐了另一個年輕的姑娘。


    她想狠狠質問他,卻被裏麵一聲“姐姐”絆住了腳,頂了一口氣,先跨進去,叫曹邇看住他們倆。


    方掀過一層簾,裏麵的血腥味直撲鼻,毓姚躺在床上疼得渾身發抖,還不等媞禎開口,就一泄哭訴出來。


    “姐姐!蔣文才他騙了我,他……他跟林小姐好了!”


    她疼得不成樣子,倒是一旁的雪雁衝過來,哭訴道:“迴王妃話,今兒奴婢奉三姑娘的命令,過去給二姑娘送幾個體己錢,誰巧在街上逛著,就看那蔣文才鬼鬼祟祟摟著一個女子上了馬車,當時二姑娘就愣住了,說什麽也要看看。咱們一路跟到底,就到了著林府來,那二人下了馬車卿卿我我,蔣文才還說什麽……”


    她似乎悲憤到了極致:“說他要休了二姑娘娶林小姐進門,還說二姑娘肚子的孩子是野種……”


    想也不敢迴想,駭得捂住了臉,“二姑娘沒忍住,直接衝下來跟他們吵起來,情急之下,那蔣文才推了二姑娘,二姑娘才會受驚早產,等所有人都發覺不對勁,二姑娘已經流了好多的血,奴婢才叫人去通知王妃您,您知道我家三姑娘人微言輕,隻有您的威名在,這林家才不敢妄動啊!”


    媞禎心底冰涼,抬起頭死死盯著站在碧紗櫥外的那對狗男女,目光如要噬人一般。


    難怪林道遠見她,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害怕,原是自己女兒做了虧心事,生怕她發作不饒他們。


    翰林院院首……已經足夠在春闈考試裏發揮些作用,這蔣文才為了升官發財,真是兩麵吃,覺得毓姚沒有希望了,索性再攀另一個高枝,真是算盤打得叮當響啊,都快把算盤珠子繃她眼裏了!


    有雙冰涼涼的手拉住她,“姐姐……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我不該不聽你和大伯的話,蔣文才他就是個騙子……他、他騙的我好苦……”


    那種溫度涼得讓媞禎觸目驚心,仿佛心中對毓姚的所有幽怨都沒有了。


    她強忍住眼中淚意,忙不迭安慰她,“你放心,姐姐在這兒,他們誰都不敢欺負你,先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姐姐帶你們迴家!”


    緊緊握一握她的手叫她安心,忍不住心底的傷痛與焦灼,飛速踱到屋外,一掌扇在蔣文才臉上。


    響亮的耳光震得屋中的人一一迴顧,連蔣文才都沒有反應過來,那灼熱是疼痛就迅速蔓延到了肌膚,腫起一個巴掌印。


    但見媞禎咬著唇冷眼不語,一時間,他心中也泛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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