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勝防的是,作為出過一個王妃的石府,把自家的二姑娘下嫁給一個身無分文的蔣文才,引來不少議論和揣測。


    可揣測到最後,竟出奇的得出一個滑稽的結論:是大房貪圖二房家的財產才把二房的丫頭給趕了出去,為的就是徹底霸占遺產!


    反而那蔣文才竟成不離不棄的有情人了。


    外麵議論聲不休不止,想擋住不傳入媞禎的耳朵裏也是不可能,所以文繡隻是笑打趣。


    “這大戶人家但凡有點事都得被議論,被瞎編成這樣,他們也真是壞嘴!”


    文鴛愣了會道:“那怎麽辦,咱們又不是誠心苛待二姑娘的,他們這麽說,大不了咱們送些銀子過去,看他們誰還議論!”


    媞禎嗬嗬一笑,“是啊,不搞出這種傳言來,咱們又怎麽會巴巴送錢呢?”


    她右手緊緊攥起,“他想要錢,我偏偏就不給,看他蔣文才能作妖到幾時?也想看看,一個沒有錢的老婆……他還能稀罕多久。”


    說到要點還得提醒幾句,“老三平時跟老二的關係最好,記得跟她說一句,不準給老二送任何東西,既然要自食其力……那就索然到底!”


    “其實這樣也好。”顯瑀答話道:“依我看,這毓姚啊……是正經八百不聞世事、養尊處優的姑娘,沒吃過走馬行商的苦,也沒向老三一樣低下臉麵到外頭叫賣,她能會什麽?也就會換季要衣服,餓了要吃的,看見好看的頭麵迴家要錢。”


    慢慢換了口氣兒,“隻怕這苦日子,她也就三兩天新鮮,要真是有能耐過下去……那你們石家還真出了個情種呢!”


    媞禎聽她打趣,也是癟嘴,“情種……隻怕是怨種罷!”


    她們是這麽籌劃的,最後果真也這麽做了。


    媞禎在府外畫了個圈,徹底塞起自己的耳朵不聞世事,仿佛外麵發生什麽都跟她毫無關係一樣。


    慢慢過了些日子,暑熱褪去,天氣已有了秋意,十裏畫廊來話說公主的病已經大好了,才讓媞禎一直處於壓抑的心,有了一絲絲安穩。


    本打算著去看一看,可想了又想,到底也覺得自己無顏麵對,終究幾次過去都沒邁過門檻。


    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有一日她在在賬房算賬,公主來了。


    公主沒言聲叫人下去,自己慢慢悠悠的坐在一旁,直到那筆尖沒了墨水,媞禎才抬起頭看見那種純然天真的臉,頓時心裏跟敲擂鼓一樣。


    她撂下筆,“呀”了一聲,“公主來了也不通報一聲,底下的越發不會做事了。”


    鄭娞拉過她的手笑,“是我叫她們不要出聲,王妃姐姐這樣說可就怪罪錯了。”


    媞禎揚眉輕輕一笑,便叫人拿果子去暖閣,倆人才換了清淨的場景,抿了口茶,鄭娞便匆匆喚來侍女,從她手裏拿過一個盒子放在桌上。


    “這麽久了我還沒恭喜姐姐再度有喜,這是我這些日子做得小衣,你瞧瞧給孩子好不好,也算是盡盡我這個幹媽的心。”


    媞禎捏起衣料,整顆心都虛了,“你的針線功夫自然是極好的,倒是別傷了眼睛。”


    鄭娞說不打緊,“這次我能從鬼門關迴來,全靠你和殿下,便是給孩子做多少件衣裳也不能報答你們的恩情。”


    說著,她不覺抿起嘴,有些愧怍,“隻是我也知道,外麵流言蜚語,姐姐不要多心跟我生分了。”


    她指的流言蜚語,媞禎自然也從石慎嘴裏有所耳聞,說到底還是昔年那一封賜婚聖旨,陳年舊夢,也沒什麽好在意的,無非是捕風捉影。


    媞禎安慰她,“怎麽會,你的為人我最清楚。隻是近來要到中秋了,石舫裏的賬總是要算的,所以一時沒得空去看你。”


    鄭娞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芒,“所以我才來主動看姐姐啦。”


    她爽朗道:“這些日子柔然使者要進宮覲見,殿下被派去要應接著,正不在京中。我想著姐姐一定很沒趣,需要個人解悶呢。”


    媞禎心跳如雷,訝異的瞪大了眼:“殿下不在京中?”


    鄭娞直點頭,“是啊,臨行前陛下還特地給殿下放了假,怎麽他沒跟你說?”


    媞禎的嘴微微張了張,抹得豔紅的唇襯得臉色一片雪白,隻是故作輕鬆的應和著,“他隻說這些天不能迴來,我以為隻是公務比較繁忙而已。”


    鄭娞愣了一下,說不成事,“這柔然跟殿下淵源極深,流放之地……隻怕你聽了也不放心,倒是我多嘴了。”


    又道,“你也用不著擔心殿下的安全,這迴跟往常不一樣,這迴柔然入京朝賀是為了進獻他們的國寶的,陛下極度重視,派去的都是勇猛之人,連孔笙都去了,絕不會有危險。”


    媞禎聽她一番撫慰,卻捕捉起其他字眼,“獻寶?獻什麽寶?”


    鄭娞皺著眉想了想,“我也是聽人說,他們說是‘隨侯珠’。”


    隨侯珠是春秋戰國時期隨國的珍寶,也稱為“隨珠”,與“和氏璧”並尊為“春秋二寶”。隻不過在秦始皇之後便不見下落了。


    柔然既拿了如此大的誠意,倒真是駭人聽聞呢!一時間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公主忽然笑了笑,“瞧還忘了恭喜你兄長得提拔了,陛下正愁沒有會柔然話的翻譯官,生怕跟人家見著了,話沒聽清被笑話。這可是不得多得好差事,這一遭後,你兄長也升遷有望了。”


    媞禎隻有苦笑,她太知道他哥哥是個沉不住氣的,不願他能多出頭,隻願他不惹禍就好。


    送走公主,媞禎迴到臥房裏,一時連算賬的心都沒有。


    到底還是有埋怨的。


    他輕飄飄的走了,自己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以往他怎麽會不辭而別,是連見她一麵都厭了麽……


    鼻子有點發酸,以前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就像拉洋片,從她眼前一幀一幀劃過。


    何以至此呢?


    低頭沉思著,感覺肚子蠕蠕動起來。低頭看,左邊痙攣似的跳動了下,忽然鼓起一個包,很快又平息下去。


    給她更衣的文鴛訝然地一笑:“瞧見了嗎姑娘?是孩子在動?”


    媞禎一時也有些興奮和好奇,仿佛終是覺得和這孩子是血脈相通。


    倆個人和和美美的笑了笑,文鴛歎息道:“要是殿下在多好,殿下一定也很高興。”


    哪壺不開提哪壺,文鴛瞬間繃緊嘴低下頭去,垂著兩隻手無措,想拍拍她以示安慰,又醍醐灌頂的覺得自己不能再多嘴了。


    隻好轉過話:“最近天涼得很,奴婢給您再拿一件罩衣來。”


    披上衣裳,重新坐迴塌前,到底心裏放不下要務,還是命人把賬房的賬本拿到臥房來看,一直到未時三刻才歇下筆伸個懶腰。


    打算拿個枕頭躺一會,這頭方倒下,就瞥見一抹白從窗前閃過!


    媞禎驚問道,“誰在外頭?”


    “是我!”一個清越的聲音,“我本想著討些果子吃,不想撞著莊公的美夢,真是罪過!”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朗朗少年闊步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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