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剛才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你簡直……簡直恬不知恥?


    他平素才調高雅,循循儒家之風,這迴是生了大氣,已然冰冷徹骨的決絕。毓嬛並不想他會這樣對她,在他眼裏她就那樣的不堪嗎?且不論事情究竟是怎麽迴事,單憑他那幾句話就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淚水連珍珠一顆一顆往下掉,委屈得要吞滿了,不覺冷笑出來,“姐姐……姐姐,又是姐姐,我行的端,做得正,憑什麽得對著她發誓……憑什麽!你就一點不相信我的為人?難道這一年裏你對我好,都隻是因為姐姐嗎!”


    “不然呢?”


    他一句話,噎得她崩潰大哭,“是呐,原是我不配……可是我喜歡你有錯嗎?”


    她嘴角淺淺地勾出一抹笑,似嘲諷、似揶揄,“我是喜歡你,我是動錯了心,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算計你!是你說事無嫡庶無差的,是你說人貴自食其力的……我那麽努力,不沾他人一毫,這麽艱苦想告訴你,我會成為你說的人!到頭來,我在你眼就是這麽不堪?你以為你看不起這種手段,我就看得起嗎!”


    經如畫麵在眼前走,霎時間她就控製不住,“你說姐姐寬懷厚道……她那樣的人都能寬懷厚道,嗬……她何時厚道過!我從小在她的光環下長大,無時無刻不在被逼瘋,她要是真厚道,為什麽不能把父親的愛分給我一半呢!因為她,全家的關注都被她奪走了,因為她,誰都不愛我,嫌棄我。我告訴我自己,因為她是嫡女,所以理當如此,我一直謙讓,一直隱忍,可你卻告訴我庶出也可以有所作為,我可以也不比她差。是你打破了我原有的認知!可為什麽我還是不如姐姐!分明在父親麵前盡孝的是我,分明最溫柔厚道也是我……怎就不如……”


    溫鈺耳朵嗡地一聲響,太陽穴突突急跳起來,“宋檜,送客。”


    她依然堅持,“怎就不如了呢!”


    溫鈺眉心曲折成川,“我自以為媞禎的親眷,我無一不是愛屋及烏,真心相待。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毓嬛的聲音如浮在水麵泠泠相觸的碎冰,“就算今日之事是我做的,那跟姐姐狠毒比起來還不足十分一呢。你知道她殺害過多少人嗎?你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是貪慕你的身份嗎?你知道她跟沈……”


    溫鈺狠狠打斷她,“你的確不如她。”


    其實這話她也聽過許多次了,到底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很令她難過。


    “他們總是偏心她,你也一樣,一點道理都不講。我真恨她,我恨不得讓她死在宮裏!”


    溫鈺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驚得白釉茶盞砰地一震,“她是你親姐姐,你這樣咒她!”


    宋檜隻身走到溫鈺眼前,順著他的氣兒,“殿下別氣,咱們王妃是有福之人,且能受她詛咒,您生氣,奴才把她趕出去就是了。”


    溫鈺冷冷扯緊桌布,連同那盒點心一齊諏到地上,旋即起身厭惡的離開。


    汪汪兩道淚,是解不開的嫌隙與誤會,還有一遍又一遍與長姐的比較。深廣的屋宇中有溫暖的熏香,似乎是牡丹和芙蓉的氣味,跟簷下雜草一比,確實遠遠不夠。


    心,劇痛的滾熱,被褥皆被她的淚染作了潮濕,她恨極了她姐姐,更恨極了那個在她糕點裏下藥、栽贓陷害之人,究竟是誰那麽害她,一點機會都不給她留!究竟是誰這麽可恨!


    “吱呀——”一聲幽長,屋門被緩緩推開,薛姨娘苟著笑臉緩緩靠近,問她,“怎麽樣,我的乖女兒,殿下……吃你的點心了嗎?”


    毓嬛一聽哭得更厲害,薛姨娘心中一動,捧起她的臉安慰道:“沒關係,又什麽好哭的,女人總有這一次,第一次疼第二次就好了,反正你這事成了,他是不想給你名分也不行!”


    這突來的說詞,毓嬛驚得滿臉血色全無,“你說什麽呢!”緊緊攥著她的手質問:“你、你……是不是你在糕點裏動了手腳!?”


    薛姨娘高興得合不攏嘴,“指望你那是一點熱乎的都吃不上,一點點春藥,不傷身子的,隻要你……我的乖女兒做了側妃,姨娘什麽都能幫你。”


    簡直滿心的憤怒與痛心,毓嬛或然睜眼,一把推開她,“你幫了我什麽呀!你幫我?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徹底成了一個恬不知恥的賤人!我臉都被你丟盡了,你、你以後讓我怎麽做人!”


    “什麽意思?他要了你的身子,他還想不負責?”


    “他根本就沒吃點心!他光是聞一聞,就知道裏有不對勁!我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羞辱,我被他這麽討厭,現在你滿意了吧!”


    她疾步至她姨娘抿前,一把狠狠按住她肩膀,迫視著她,“姨娘——我是你的親閨女,你怎麽可以這麽坑我!怎麽可以這麽糟蹋我!我知道我不配,但至少他不討厭,現在呢……他隻覺得我無比惡心!你為什麽要讓他憎惡我呢!你為什麽啊!”


    她與她的臉近在咫尺,毓嬛溫熱的唿吸拂在她麵孔上,漸漸讓她有些無措,“姨娘不知道,姨娘隻是為你好啊,姨娘知道你喜歡他,隻想替你得到他而已……”她越講越激烈,“憑什麽好處都被老大給搶了去,姨娘當然不服氣,你是我的女兒又怎會服氣!”


    毓嬛嗬笑一聲,嬌俏的麵龐被強烈的憎惡所覆蓋,“你究竟愛的是我,還是愛我替你出的這口氣!你隻是喜歡報複的快感,你根本不顧我的死活!為什麽姐姐的父母娘舅那麽愛她,萬般以她為先,為什麽到我這裏……我就非要有你這樣一個不堪的娘!”


    薛姨娘的暴怒隨著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毓嬛麵上,“你居然敢這麽說你母親!”


    她捂著臉,瘋魔一樣喃喃不已,“母親?姨娘……我母親是霍夫人呀,你怎會是我母親!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真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給父親做小,其實你與其怨憎夫人搶走父親的寵愛,倒不如怨憎你自己插入了一段你本應不該插入的關係!害得我作為石家的女兒,被父親忽視,被哥嫂不喜,連我愛慕的人都討厭我,全然就是一個多餘的,這樣的活著,我真是夠了,真真恨不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你,更沒有我!空空蕩蕩,也算幹淨!”


    “你、你……”額上幾欲迸裂的青筋顯示了薛姨娘悲憤交加的怒氣,“好啊,如今你是把心裏話全說出來了,你嫌棄我,要攀高枝去!早知道女兒是靠不住的,我就該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把你掐死。”


    毓嬛狠狠瞪她,“不用你掐死我,我若能選擇,何願認你做娘。”


    恍如被利劍戳穿了身體,薛姨娘像一個被風吹落的稻草人,頓時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像是不可置信。終是忍不住,捂著臉跑出了房間。


    毓嬛娓娓坐下,身心俱碎,人已癡在了原地。須臾的靜默,靜得如死亡一般。


    雪雁憐憫地看著她,覺得她姑娘糟踐了,走了火,入了魔!又不知如何能解她的痛苦,“姑娘您還是哭出來吧,您這樣……奴婢害怕?”


    她冷冷轉過臉,用力盯著她,“怕……有什麽好怕,一個連臉麵都沒有的,還怕不敢出門見人嗎?”她忽然歎息著一笑,從嘴邊吹出淡淡的薄氣,“如今我是看明白了,對誰抱著期許都不如自己,我就不該寄托任何人。”


    強行壓製下胃中翻騰踴躍的腥甜閉上眼睛,不覺臉上的淚跡在冷風中漸漸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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