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是這般緩緩過著,不經意間許多事情都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風不鳴枝,無聲無息,甚至某一刻媞禎也失去了判斷。


    偶爾一次殷珠以探視表姐王寶林的名義來王府做客,談話間言笑晏晏,似乎比之前精神不少,媞禎笑著問她,“從前也不少叫你過來玩,從不見你來,今天倒是有興致。”


    殷珠咳了一聲,“自王姐姐用禁藥被禁足後,王家的人是一直避諱著,陳夫人想看女兒不敢看,七彎八繞的才找到我,求我替她看看王姐姐,再送些東西過來,我這算是借公續私。”


    媞禎有些戲謔之意,怎麽都是自己女兒,一招棋廢就連人倫間的關心都沒有了,要說寒心哪有比家人遠離更寒心的。


    “不過王姐姐倒也還好,我去的時候東西都不缺,隻不過脾氣差些。”殷珠順了一口茶,掩起袖子,扭捏一笑,“我有樁心事想告訴你呢!”


    陽光和暖,化在她臉上融成薄薄的蜜糖顏色,望得久了,會有沉醉之意。光看這個表情,媞禎大概就把她想說的事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抿了抿唇,果然有點不好意思,“浮屠寺那天我遇著點事兒,把給你摘棗子的事給忘了,這事兒說來也羞,你還記得孟公子麽?那天就是遇見他了,你知道我對他的心思,我開始還怕人家不喜歡我,誰知道那天他對我說了好多的喜歡。”


    她起先還很平靜,越說越臉越紅,比給她看,一手搭在了她手上慢慢摸索,“還沒人跟我說過這麽多的話,也沒有人這樣喜歡過我,我一直以為我是不起眼的,沒人能注意到我,沒想到我也有值得的那天,他說他要娶我。我很高興,卻又怕父親那裏過不去,你知道是誰去說通了我父親嗎?”


    還用猜麽,必定是孟獻城,而且還證明一件事,就是孟獻城那天也在浮屠寺。媞禎笑得很無奈,“難道是孟公子?”


    殷珠訝然,咦了一聲,“你怎麽知道?正是他!”


    年輕的姑娘遇見個叫人心動的男人,臉上的神情就不一樣了。不管孟獻城為人怎麽樣,是不是蠻族異類,臉皮長相確實是上等的好,嘴巴甜,心思細,還能製造那麽多次偶遇,對於殷珠這種涉世未深的女孩恐怕很難招架得住。


    媞禎看著她,仿佛在看花園裏攀爬在喬木上的菟絲花。半邊沐浴在晨光中,半邊紮進潮濕的土壤。


    “上迴他跟我說起,原來我們見第一麵起就已心悅互通,暗生情愫。”她靦腆道,“這迴說開了,把婚事定下,我倒是去了一個好大的心結。”


    哪裏是少了個心結,分明是多了份極大的隱患!媞禎不大忍心打斷她的遐思,隻能蜻蜓點水似的提示,“孟公子好是好,可就是身份不明,出身不高,你畢竟是將軍之女,低嫁總是要三思的,至少要托人把他祖上三代打聽清楚吧。”


    殷珠卻是毫不在意,“將軍之女又如何,該受得欺負也不會少呢,可見世事總難兩全,每個人都有難處,像我這樣的,看起金貴實則也沒有幾個把我放眼裏的!至少夫妻間的感情是真的,他總不會向外人一樣欺負我,隻要對我好,其他我什麽都不求。”


    她低頭歎息,“要不是袁中貫作祟連累了他,他現在也不至於連個明銜都沒有,好在父親也喜歡他的學問和文采,隻要是有實力,黃沙總掩蓋不過珍珠的光芒。”


    媞禎暗暗想,要想法子阻止才好,可是又不能吐露實情給自己暴露了。想再疏導幾句,府中的小侍女從角門上跑進來,到了亭子下仰脖兒往上拱手,“迴王妃話,真定公這會子帶人過來,已經到頌風謝玉齋了。”


    自祭拜禮前做下“先君後父”的決定,唿延晏就跟王府很少來往了,說白了就是賭氣,氣溫鈺沒有聽他這個舅舅的決定,自作主張,甚至連溫鈺遇刺後也沒得親自過來,隻是讓底下人問候幾句。


    所以這迴過來倒是很難得。


    她偏過頭嗯了一聲,“把人招唿好,我一會就過去。”


    殷珠扶著桌子起來,“我這會呆得也夠久了,也該迴去了,正我跟你一道走走,改日再來。”


    倆人下了望亭,一道走到碧瑤湖的滴水下,遙遙見一抹杏黃色的身影在假山旁顫顫發抖,就近了幾步,聽殷珠噯了一聲,“汝陽公主?”


    鄭娞萬分害怕地低著頭,眼神忽閃忽閃的,斜也著一邊,唿延晏如狼似虎的嗔視她,像極了一隻正在覓食的野獸。


    這倆人是老對家,一個恨她父親害死女兒和下屬,一個恨對方殺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可實力參差下,鄭娞對於眼前這個仇人更是一種處於弱勢的畏懼,甚至連見麵都怕得發抖。


    媞禎小心的觀察,忙揣起袖子笑容端麗的下了台階,“剛聽人來報說舅父來了,我這才剛過來,怎麽舅父就要走?”


    許是出於心虛和愧疚,她邊著說話,邊小心翼翼用身子把鄭娞擋在了後麵。


    唿延晏昂首瞥了她一眼,“我哪裏還敢讓王妃來接待我,我這個長輩的話你是從來不肯聽的,不勸著爺們便罷了,還慣會火上澆油,搓弄著兒子不認老子,遭天譴的事你都敢摻和,我還敢做您的長輩?”


    這一頓說教罵得有鼻子有眼,連殷珠聽了都覺得有些折人顏麵了,媞禎靜靜聽著,慢慢勾起笑紋,“朝政這種事晚輩是聽都不敢聽,哪兒敢給殿下拿主意。”


    “你不敢嗎?”唿延晏邁了兩下方步到她麵前,咬著呀低聲道:“別以為我是傻子,胡美人為什麽落水?王寶林為什麽屢屢禁足,你敢說沒有你的手筆?”


    然她隻是不輕不重的,“您誤會我了。”


    媞禎的矜持弘雅恰到好處,實在是個端方的人,唿延晏見她這般鎮得住,便指起鼻子道:“你最好是安分守己,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不然我可不會顧及你是不是殿下的糟糠原配!”


    丟下話唿啦啦的走了,雖說媞禎臉皮厚受得住磨礪,可旁人在邊上看總歸有些尷尬。何況這形式,顯然唿延晏是嫌她礙眼,難免心下打算一陣。


    眼梢瞥眼同側的人,“公主有話跟殿下說便進去罷。”


    鄭娞嗯了聲,邊低頭行禮邊向她致謝,殷珠挽過她的手腕,往那身影離去的方向看,“我真分不出來你是心大還是不在意,汝陽公主可是殿下從前的未婚妻,又是個美人胚子,你倒真不忌諱。”


    一麵說一麵上下打量她,“說實話,比你楚楚可憐些。”


    媞禎也承認鄭娞天生一副讓人憐愛的小白花長相,不但人美,聲音也很柔,甚至她作為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喜歡。


    俗話說百花齊放,各花各入人眼,她對於美從不吝嗇欣賞,“我這個人向來自信被愛者無畏。”


    因其信任所以坦然,就像晚上她跟溫鈺躺在一起的時候,溫鈺也從不遮掩白日之事。


    “公主今兒拿了昭陵郡進貢的百合,我跟她說過,你喜歡百合粥,明兒讓小廚房煮些來嚐嚐。”


    媞禎微微歪著腦袋,一臉果不其然的神情,“就是特地給你帶的,我也不會說什麽。今兒瞧著舅父那吃人的眼神,憑她是條狗,也知道往護她的人身邊躲,除了皇後和你,她在這個世上也沒什麽地方去。”


    他撫上她的肩,慢慢捋著她的頭發,“舅父做事過於狠絕,一點餘地都不留,聽說今兒你也挨罵了?”


    她輕輕舔了舔唇,“以前混江湖的時候罵得比這難聽多了,總過不是嫌我礙眼。”


    溫鈺臉色少見的難看,“是外頭冒出些流言說你善妒,連帶王氏做得那些烏糟事和胡氏趙氏無寵的禍源,都推卸成了你惡意掣肘,舅舅屬實耳根子軟得聽風是雨,以後你用不著跟他見禮,省得麻煩。”


    “有這流言?”聽他娓娓道來,媞禎眸中連半點漣漪也無,“路寬了難免有幾聲閑言碎語,心知肚明的事,你才不會在意呢是吧?”


    他口氣溫和了幾許,諾諾稱是。


    四下溫柔鄉夾雜著女子特有的脂粉氣盈盈裹纏上來,暫時忘了唿延晏給他們製造的麻煩,至少今夜不要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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