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亂中猛然拔下扁頭釵,發狂一般向馬脖子上猛插,那馬瞬間吃痛,來迴左右癲搖,媞禎越不肯停,一下一下插進皮肉之中,慢慢血漬漸紅了一身血腥。


    她迅速拿起韁繩,緊緊繞在馬脖子上,腳踩馬鐙狠狠一扥,那馬終於在無數牽製之下撞在一顆樹上,登時翻身倒地。


    那慣性很大,直讓媞禎順著泥地滾了數米,痛得鑽心裂肺,她趴在地上,一時想起起不來,不覺淚水漫湧上麵頰,仿佛一口猙獰的利齒,咬住她的喉嚨,痛楚難當。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她該怎樣才能救他呢!


    就算她這麽迴去,她還是無計可施,甚至隻會分散他的注意力。真的好恨,恨自己空有智謀,卻害得自己最親近的人落得如此下場!


    天呐,這什麽報應!是她設計殺害孟獻城,也是她派暗哨調引闕氏火力,為什麽最後被反噬的是溫鈺呢,而不是她呢!


    百步之外,有劇烈的馬踏鐵騎聲“噠噠”而來,震得鬆樹花枝搖顫,媞禎被震動得抬起腦袋,遙遙看那一團煙,如浪潮一般奔湧到她眼前。


    忽然從中滑出一個人,半跪著攙起她的胳膊,“王妃……王妃您沒事吧!”


    “孔將軍……”媞禎看著麵前之人是中領將孔笙,情緒愈發激烈,“快,快!快救濟陰王!去救濟陰王!”


    天邊風湧雲起,明晃晃的刀刃照亮了夕陽的血芒。


    溫鈺肩受重傷,摔倒在地,右胸的箭孔血如泉湧,登時便浸濕了半邊衣裳。


    孟獻城眼神冷俊,雙眼微眯,一步一步逼向溫鈺,那蝕骨的恨意,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溫鈺咬牙站起,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心裏默念著“永別”,似乎釋然命運之輪的最終審判。


    孟獻城舉劍欲落,“準備受死吧!”猛然掄起劍,憤怒砍向他的腦袋。


    將落之際,曹邇咬牙衝破重圍,奮力一腳踹起那塊巨石,倒旋雙腿發力,將巨石丟向孟獻城!


    乍然一驚,孟獻城連忙翻身退避,“轟”的一聲巨響,是無數道尖嘯,揚起塵土把他視線蒙蔽的一幹二淨。


    霎然身後響起雙刀響鈴,央挫也擺脫了小兵小卒的糾纏,迅速滑步連出三招,曹邇顛起長矛射出,央挫接力一送,將孟獻城倒逼到丈米遠。


    早聞媞禎身邊兩個貼身護衛武功高強,從未想竟如此精湛,他費力設計拖延住二人,不想解決的速度遠超乎他所想,如今二人對他,隻怕他也得背水一戰。


    孟獻城手腕轉動,掌中長劍連變數招,霎時間青光亂閃,鏘鏘聲響,央挫與曹邇各執一方,匯力接招,最後兩刀交叉,聚力頂向此人。


    俄頃,地動山搖,忽一柄長劍飛向孟獻城,他迅速收力一退,隻見遠處奔湧無數的沙雲,心叫“不好”,連忙騰空翻上馬背,疾馳而去。


    孔笙揮手示意中領軍部下,“快追!”


    來不急等馬車停穩,媞禎急匆匆從車上跳下,一步一顛跑向他,“溫鈺——”


    那聲音似蒼穹之頂的鳳鳴,一絲一絲喚醒他僅存的意識,他抬頭伸手向她,“媞禎……真好……”


    媞禎撲上去抱著他,幾乎就在一瞬間他的頭落在她懷裏,暈眩過去。


    她溫柔撫摩上他的臉頰,被血染紅的手,愈加襯得他的麵孔如芙蓉花一般潔白而單薄,再看這滿身的傷,滿身的血腥,眼淚就止不住大顆落下,灼熱地滑落在玄色衣衫上,暈出斑駁的痕跡。


    那麽冷的身體,再沒有他素日溫暖的溫度,仿佛下一刻就會離她而去,一層層的悲翻湧上心頭,酸痛不可遏止。


    她的臉貼著他的臉,明明才不足一刻,卻好像很久沒有這樣接近過。


    那一刻周圍都是安靜的,間不容任何人插足,沈望舒拄著拐杖駐足而望,那刻,看著媞禎和溫鈺相互依偎的身影,他忽然明白,為什麽他再也融不進媞禎的心裏。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早就愛上那個傻子……


    追憶上來攙扶他,他用手揉了揉眼,連忙吩咐,“看看附近還有活人嗎?再派幾個穩當的人去請鍾老先生到王府等候,此番濟陰王傷勢不輕。”


    追憶有些不明白,雖然伺候他才半年,不知道過去的故事,但是看著他主子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他都知道他和那位濟陰王妃有著數不清的糾葛和情感,既如此,何必去救自己情敵呢?


    他不敢說,隻能抿頭照辦,帶人挨個搜尋存活之人。


    最後一絲殘陽落下,世界逐漸變得天昏地暗,馬車裏卻一直安靜如斯。


    媞禎牢牢抱著溫鈺,生怕他下一刻又把她拋下,雙眼因流淚早已變得枯紅,左手卻死死攥著拳頭,似乎在發恨什麽。


    沈望舒看看外麵的情況,又看看她,默然從衣袖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擦淚。


    媞禎接過,說聲“謝謝”,還是那副冷漠模樣。


    “我已經叫人去請鍾老先生,你放心,小殿下他不會有事的。”


    媞禎微微頷首,任由淚水滑落,“還未謝過你棘手相救,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我丈夫一眼。”


    然想想如今沈望舒的處境,縱然他的手下的探子能探知她的情況,又是如何從南陽王手中脫身來救她的呢?


    “不過……你是怎麽瞞住南陽王的?”


    沈望舒淡淡道:“你知道南陽王想要拉攏小殿下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是恨不得讓小殿下欠他一份恩情,所以一說就通。此番孔笙又是祭祀禮的護將,便一同過來了。”


    媞禎嗬出一笑,是呐,這個老狐狸一通算計,終於拾到一個人情了。


    不過出於怎樣的目的都好,如今她隻要溫鈺,隻要溫鈺安然無恙,什麽魑魅魍魎她都不怕。


    眸中的鬱火漸漸燃燒,忽而一陣冷風慣進,是沈望舒身邊是追憶掀開窗簾迴報,“公子,活著的人都已經找迴來了,正放在後麵的馬車叫人做簡單包紮,其中有個叫管彤的人,他吵著要見殿下一麵。”


    原是方才那顆忽然滾向馬車的巨石太過猛烈,禁不住把他創進一處草叢,猛然醒轉看到這幅場景,心裏忽然就空了。


    看著兩雙眼睛落過來,媞禎拉著溫鈺的手靜道,“殿下身體正虛弱,由不得走走停停的折騰,你告訴他安靜,就說我說的。”


    追憶聞聲退去。媞禎順著窗戶看向茭白的月光,恍惚中有一絲錯覺,她嫁與溫鈺的那夜,也是這般月色。


    冉冉過去半載,她的記憶還是那麽明晰,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偎,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她,哪怕在方才的生死一刻。


    她輕輕把下頜靠他頭上,心裏毅然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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