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時過酉時,朱嵇與徐敬惠才各自離去,溫鈺靜靜一個人靠在闊大雕花紅漆椅上,仰麵閉目凝神。


    管彤隻身進來,重新換上新沏的熱茶,“殿下跟兩位大人說了這會子話茶都涼了,奴才給您換杯熱的喝,別涼著胃疼。”


    溫鈺卻看向窗外,“媞禎呢?”


    管彤吟哦了聲,“王妃去秫香館賞過桂花,應該已經迴去霽月望湘台了。方才王妃身邊的文鴛來過說,王妃要把秫香館改成畫院,已經叫人收拾出來,就剩添置東西了。”


    早前要選個畫院,媞禎曾跟他提過,如今有了滿意去處,溫鈺心裏也美,“那處風景是好,你讓底下的人上些心,缺什麽要什麽一並補齊,別鬆待了。”


    管彤笑眯眯的抿著唇,語氣有些陰晴不定,“今天王寶林的母親和姑母來探視,說是中秋將至想為女兒添些東西,王妃便做了主,傳您的口諭解了王寶林的禁足,許麗馨迴去侍奉,還允了她二人的探視。”


    他凝視著他,“殿下以為呢?”


    溫鈺聽來倒不以為然,“胡氏已經痊愈,王氏身後有王家和皇帝,解禁是遲早的,媞禎做得對。”


    管彤微調蒼然的情緒,拐彎抹角的轉悠話,“其實王寶林縱然不好,可胡美人和趙美人還算安分守己,殿下也該雨露均沾才是。”


    溫鈺愣怔一下,仰起脖子,“你什麽意思?”


    管彤倒也直白,“您不覺得王妃被您慣得太過嬌縱了嗎?今日您和兩位朝臣談話,屬實不該容她在側,這不合規矩。”


    溫鈺撂開腳子,眼中有了一絲惆悵的神色,“過了這麽長時間,你對媞禎的芥蒂就那麽耿耿於懷嗎?”


    管彤闔開腳步跪下,腰杆挺得崩直,“您是奴才的親主子,千不該萬不該的話,奴才都是為了您好,王妃確實聰慧卓群,就是因為太聰慧,殿下才要多加防範,不宜過於寵信,當年呂後可差點殺得劉氏斷子絕孫,眼下殿下已經安全在長安立足,已經再無需她效力,需盡早決斷。”


    媞禎的心思溫鈺從來不是不明白,即便他跟帝位一比顯得弱勢,但讓他決斷她,倒不如他自己決斷自己,倘若他這輩子沒再遇見,隻怕早就一脖子吊死了。


    兩個人相處,總有一方是妥協的,他喜歡她,妥協又無妨,他心裏江山再好,跟愛人一比,還是退而求其次的。


    溫鈺一眼枉然,“管彤……如若我真是你口描述的連自己的枕邊人都可以用之殺之,你真的能安心侍奉我嗎?你不會夜夜惶恐,提心吊膽嗎?”


    管彤眸睜得大大的,“奴才隻是一心為殿下考慮。”


    溫鈺拂開衣袖,眉宇不覺低低微垂,“我從未懷疑過你的忠心,你跟我從地牢到柔然再到現在,是艱辛萬苦苦出來的,也算過命的交情,媞禎也是,她也是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施以援手之人,還是我的妻子。”


    管彤掙紮揮舞,膝行而近,“那她有拿您當過夫君嗎?她哪一次來找您不是因為朝政之事,什麽時候是為了和您談情說愛才來的,這樣冷情冷性冷心之人,您過於親近隻會傷了自己!”


    溫鈺撐起身子質問:“難道非要至死方休,才能稱心如意嗎?”


    “可是殿下她不愛你!您為什麽不明白呢,為什麽不能像她一樣用利用您的心思去利用她?”


    “你夠了!”他嗬斥了一聲,可心還是空出一個洞,沉默良久,才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你最好把你要說的話咽下去,存的心思也磨下去,別生出任何事端,否則……我唯你是問。”


    管彤聽了這話,臉色變得鐵青,他根本不敢言明,方奇齡被陷害入獄的幕後推手就是媞禎,想想看多可怕,渴望你效忠的人,就是親手將你推入地獄的人。


    這樣自導自演的救贖,這樣披著正義的邪惡詭計,不是那日他跟著媞禎去給朱嵇壽辰賀禮,怕是也不會親耳聽見她威脅朱嵇的話,知道這兩樁貪汙案的幕後真相。


    可他說了又如何,首先溫鈺不會相信,二來朱嵇也跟媞禎達成合作不會再提,三來自己也會涉如險境,更會對溫鈺的奪嫡大計不利。


    要怎麽要溫鈺知道那個女人的虛偽皮囊,他隻能緩緩謀之,絕不能讓她真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接下來的定局也很快想計劃中演變的一樣,皇帝著譴朱嵇為欽差,徐敬惠隨行,同到秦州勘察土地稅款疑案。隨之他們上道,自然不安分的也漸漸不安分起來。


    第三天晚上媞禎就收到了央挫的急報,朱嵇他們剛到汾陰,就已經遇過一次刺殺,好在暗中有曹邇帶人相護,並未有一絲差池,如今已經周轉到了良吉的庇護區。


    央挫把信讀完,支個茶杯給人續滿茶水,“姐姐放心,照今兒這個形式,成事也要快。”


    媞禎神色極為安然,輕嗅片刻溫鈺為他調成的牡丹香,閉目凝神,“南陽王養得那群酒囊飯袋,以為捉住別人的把柄就能高枕無憂,殊不知這把柄遞到外人手裏更是張死牌,管他動作再大,都是板上定釘的事,誰也撼動不得。”


    央挫見媞禎悠然自得,心裏也十分有滋味,笑嘻嘻的趴在一邊給人敲腿,“誰不知道秦州對於霍家來說就是第二個老巢,知根知底的很,您就勤好吧!”


    媞禎熱攏攏的笑,剛揚起眉,聽著文鴛邁著蓮花步一妖一扭進來,“周大人叫人遞來話,說是想見您一麵。”


    算著日程,也到了日子知會,媞禎抬起身,“他人在哪裏?”


    文鴛道:“十裏畫廊。”


    她聽了話,趿起鞋就叫人備車走,巧巧跟管彤撞了個滿懷,好在有央挫扶了一把,這才沒跌一跤。


    管彤忙噯了一聲,巴巴蝦腰陪錯,“殿下說膳房裏新做了菱粉糕,正叫奴才端來給您嚐嚐呢,哪想奴才光顧著糕點碰著您了。”


    媞禎一時沒功夫搭理他,“先放屋裏擱著,等我迴來再吃。”


    人走得飛快,跟一道風似的,管彤看著人著急的樣子心裏七八個桶吊打,他緊緊攥住拳,陰影裏的眼睛痛惡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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