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居蘭隻好磕個響頭,“妾……任憑寶林教誨。”


    雲鬢修飾下杏腮麵微微鬆弛了一刻,“還算有規矩。”


    王蓁宓撐起下頜對人頗有審視的意味,緊張氣氛下,那手中的團扇也敲著憑幾噠噠的響。


    “既然你這般悉數恪守規矩和本分,就該知道你我之間也分個高低貴賤的,如此……像你今天這般推遲怠慢,我罰你,你可認?”


    胡居蘭知道此劫是躲不過去,這王蓁宓突然發難,無非對她助力王妃整頓王府一時頗有不滿,懲治於她,震懾王妃罷了,到如今地步她也隻能認栽。


    “妾欣然領罰。”


    王蓁宓撫著自己水蔥樣光的指甲,片刻輕輕一揚,“你去日頭下跪著,好好誦讀一下府中規訓,什麽時候太陽落下,你就什麽時候停。”


    胡居蘭不敢不從,隻好屈著身體,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外麵跪了下去,接來婢女遞來的規訓卷,一字一字慢慢誦讀。


    時近正午,太陽灼烈逼人,地麵被曬得泛起一層剌眼的白光,人的膝蓋和腳背杵在滾燙的地上,一時又燙又熱,吸了一層汗將得輕薄的裙子伏在腿上。


    胡居蘭不敢露怯,生怕又被指摘矯情,再添新的處罰,隻是一時誦讀得嗓子幹啞,幾個字沒咬出來,便一藤條抽在了背上。


    她嘶了一聲,驚慌的向後看去,那婢女沒好氣的瞥了嘴,“還請美人好好誦讀,一字一句都錯不得,未免叫人說教美人不夠恭順。”


    胡居蘭隻好咬牙誦讀下去,即便是嗓子已經嘶啞得難聽,甚至是後麵有些眼花耳鳴,身子搖擺,激勵她也隻有一聲又一聲擊打在皮肉上的藤條響。


    那聲音清脆利落,粘在身上一道紅,而且癢得厲害,尤其在皮膚沁出汗液後,更痛更難受。


    可憐她的貼身侍女瑩盈,在一邊看得梨花帶雨,嗑得頭都破了。


    就這樣規訓戒律不絕於口,藤條利器不絕於身,身心上的疲憊,身體上的痛苦,腿已經麻木了,腦子也白花花一片。


    不知過去多久,終於暮靄沉沉,夕陽西下,她被折磨得氣息已經消磨了一半,渾然沒有一點美麗的榮光,憔悴得如一把枯草,似乎奄奄一息。


    王蓁宓心裏解了氣,倦倦的打了個哈欠,命人放她迴去。


    遲遲等來鬆口,瑩盈急忙上前扶起胡居蘭起身,心疼得眼珠直掉,“美人……美人咱們迴去了。”


    胡居蘭氣若虛無的嗯了一聲,慢慢抬著已經麻痹的小腿,一點一點佝著腰往前走,直到走到西苑小池塘邊的攬月亭,終於疲憊得走不動坐了下,慢慢舒氣兒。


    他渾身酸疼,止不住連肌肉血管都在抽搐著,瑩盈擔憂地看著她,緊緊攥著帕子擦拭著額頭,嘴裏還不忘小聲抱怨。


    “王妃跟您也算交好,您被罰這些時辰,她怎麽也不來幫一把,您看您都成什麽樣子了。”


    胡居蘭不覺內心苦笑,說到底也是一層無奈,“那王蓁宓身後是誰,王妃再得寵,出身也在那裏,根本得罪不起他們,又怎麽能怪得了她。”


    這番話也說進瑩盈心裏,她也知道,府裏是明麵上石王妃尊於王寶林,暗地裏卻是王寶林尊於石王妃,若真針尖對麥芒打起擂台,王妃根本贏不起。


    正因此,府裏才涇渭分明的攥成兩股繩,一股壓製人,一股受壓製,出人意料的整齊劃一。


    遠處忽然傳來人響,定睛一瞧竟是文繡提著漆盒趕來,來沒來得迭放下東西,人就火急火燎的弓下了腰。


    焦心得拿手捧著胡居蘭殷勤,“呀,胡美人這是怎麽了,這臉上和脖子上怎麽這麽多紅印子,居然被打成這個樣子。”


    一時控製不住,心疼得抹起眼淚,“我家主子知道您又受罪了,特點讓我拿了蓮子紅棗粥來慰問,現在一看美人哪裏需要這個兒呀。”


    她咽了咽吐沫,迅速眸光一閃,口裏催起一旁的小奴婢,“對了瑩盈,你還不趕快迴去拿件披風來,你家主子白日裏受了暑氣,如今天黑被風一吹是要落病的,趕快迴去拿東西捂著呀,快呀!”


    瑩盈一聽,急忙點頭哈腰跺著腳,著急忙火的就揚手去了。


    文繡繼續拿帕子仔細擦了擦胡居蘭的額鬢,柔聲細語得哄,“美人您在這兒等著瑩盈拿披風來,奴婢現在迴去迴稟王妃,去叫大夫取藥過來,馬上就迴來。”


    這樣情深義重是說辭,還不忘繼續掉幾滴淚珠。


    胡居蘭一時是滿心說不出的感激與感動,飛快點點頭,抿了抿嘴,慢慢把奪出眼眶的淚水咽迴去,“王妃是個和善人,我在府裏這些日子,要不是有她照顧……早就被人作踐死了。”


    她蹭了蹭眼角,慢慢抬起頭,“我就老實在這兒等著,你快去吧。”


    文繡起身噯了一句,飛走幾步迴個頭給她,“奴婢這就去迴稟,您可一定要好好等著。”


    四處漸漸靜下來,空無一人的世界裏,異樣的安寧,池中有鯉魚翻水的聲音,撲騰撲騰好幾下,引得胡居蘭也望池中瞧。


    大把大把嬌豔欲滴的紅蓮,開得如火如荼,聽人說是濟陰王特地為王妃種的,王妃喜歡紅色,所以府裏的花朵都是紅色,有紅石榴花、紅牡丹、紅蓮、紅繡球花,姿態各有婀娜嬌嬈,形狀也十分妍麗俏皮。


    心裏漸漸鬆弛下來,緩緩低頭癡望,神思不知飄到哪裏去了,還未驚覺一個黑色的身影撲到身後,整個人就倒頭栽進水中。


    這個時候霽月望湘台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媞禎也如尋常一般,歪在塌上雲團裏,閑情逸致拿簪子挑著葡萄吃,一會兒吐一顆籽,一會兒再吐一顆籽,看得央挫心裏癢癢,也拿起一顆葡萄,對著文鴛的茶杯裏吐了一顆葡萄籽,氣得人直跺腳。


    讓溫鈺看了一場熱鬧,連書都看不下去,“你這小子沒事老喜歡惹姑娘生氣,以後可就找不到新婦了。”


    央挫吐了吐舌,擺去頭,“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我跟著姐姐一天,日子就過一天,殿下要養我姐姐,那就得養著我,才不虧呢。”


    溫鈺揚他一眼,“你這嘴厲害得像刀子,我瞧著養起來確實不虧。”


    另一邊杏紗珠白的簾被掀開,文繡緊趕慢趕迴來複命,貼著媞禎耳朵不知道說了什麽,隻見人立刻勾起眼梢,如一抹秋波送到對過溫鈺眼前,“你現在累不累?”


    溫鈺跟她對上眼,心裏有暗火萌動,“不累,天剛黑有什麽累的,正精神呢。”


    媞禎腳下踩著木履姿態端正起來,“不累得話一會兒咱們看場戲,我排練了好久呢,叫——《王爺怒斷落水案》。”


    他心底不知道,隻覺得有意思,“這什麽別致曲目?”


    話剛落地,還沒來得及被言傳意會一番,門外的管彤似乎得了什麽信兒,慌慌張張揪著衣角大敞大合的蒙頭而來,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殿下,出事了……出事了呀,胡美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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