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熹微落窗影,午後的陽光疏落拂落花,晚時夕陽西下,雲霞光彩如仙女羅衣,拋開其他煩亂的雜事,日日悠閑成了媞禎這些天的生活。


    婚書、六禮很快依次送到府上,滿府上下也在精心裝點著媞禎的嫁妝和頭麵,落了七八十箱都不止。


    眼見婚期將近,霍家那裏又加了五箱,石父見狀,轉頭又要拉兩箱金子出來,後來兩個長輩因為再貼什麽物件起了爭執,還是在崔舅媽的獅吼功下得以平息。


    毓姚跟毓嬛在一旁看著,心裏既興奮又羨慕,這麽些嫁妝,別說十裏紅妝,就是百裏、千裏也得足數。


    可羨慕歸羨慕,隻怕這頭一份的待遇也隻有大姐姐能有,做小妹的是斷越不過去,更不說毓嬛是姨娘生的。


    外麵理論的理論,掌眼的掌眼,落盡媞禎耳朵的,卻隻有一句,“不行!”


    石父和霍舅父很詫異,以為是自己出了什麽疏忽,“沒事,我們兩個老長輩再給你加十箱金子,金子不喜歡,就翡翠珍珠瑪瑙,不怕不夠數!”


    媞禎扶了扶腦殼,“不是不夠,是太多了……”


    兩個人立刻擺了手,異口同聲,“不多!”


    “現在全長安都知道我是胡商之女,商人有錢歸有錢,但若是太有錢,就會招人眼紅、惹是生非,婚禮也罷,嫁妝也罷,一切從簡,普通商戶的姑娘多少,我就多少。”


    霍舅父說不成,“好閨女你不懂,嫁妝貼少了容易被人瞧不起,更何況你還是高嫁,到王府被人戳脊梁骨可不好。”


    媞禎垂下兩手一邊拉一個,“為了一時麵子賠命,不值得,他們愛笑就笑,愛戳就戳,何必跟一群庸才論高低。”


    她微微一笑,“爹爹、舅舅你們放心,旁人是欺負不了我的。”


    一時高興差點忘了分寸,虧得媞禎這個晚輩提了醒,霍舅父與石父相看一眼,終是點了頭,“好!小殿下到底是千算萬算才娶走了你,想必他也不會讓你委屈。”


    微風拂花飄零,流雲似水而遊。直到了出嫁前的一晚,有黑雲遮蔽了月亮,天色模模糊糊的。


    滿室的紅綢羅段,映著窗戶殘慕如血,媞禎打開書架上了一個暗格,從中抽出一封血書,拿起蠟燭點著扔進火盆,那火燒得很旺,像是嗜血的野獸一樣,頃刻吞噬了片頁的茭白。


    眼見著它幻化成一團焦黑的灰,媞禎微微喘著氣,好似有些擁堵的異物,順著鼻息排出體外。


    文繡心尖顫抖,“這是您牽製濟陰王的唯一把柄,您就這麽燒了?”


    媞禎靜靜看著地上,“從前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個把柄就是牽製劉溫鈺的繩子,可如今咱們兩家變一家,這把柄放著就是架在石家脖子上的彎刀,不燒……會成大患。”


    其實那日她除了仿照蒙獲的字跡寫下那份遺書給唿延晏之外,還寫了一份“受端慧太子調遣刺殺張太夫人的手書”,一旦她所要的東西劉溫鈺不給予兌現,那麽他所承受的就是刺殺張太夫人嫁禍的闕氏全部罪責。


    殺母之仇,皇帝從不需要任何理由,隻要有一些物證,就足夠擊潰一座火山。


    可是劉溫鈺人如其名,皎皎君子,信守諾約,既然她得到她想要的,那張太夫人之死就永遠是個秘密。


    何況,這不過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就像當初皇帝打著闕氏的名頭刺殺溫鈺,再招收唿延晏的兵力一樣。


    那麽她也可以打著闕氏的名頭刺殺張太夫人,再用張太夫人的死刺激劉堯出兵呐。


    媞禎陰測測笑著,捏了一撮熏香丟進香爐裏,驅著焦紙味,“看著燒幹淨的就趕緊丟掉,從今以後,你們什麽都不知道。”


    文鴛點頭拿下去,文繡過來解衣裳,“這些天唿延晏盯咱們也盯的很緊。”


    媞禎攥了攥拳,“我知道他想什麽,也知道他不中用,可他現在是溫鈺身邊唯一的武將,真一刀兩斷,我上哪裏討現成的兵權。”


    她緩緩仰起麵容,坦然迴視,“索性劉溫鈺心裏對他不是很忌憚嗎?這就夠了,隻要他願意跟我站在一起,真到刀劍相向那日,才會跟我一起對付共同的敵人。”


    說著說著,她忙打起嘴來,“太不忌諱了,這麽好的日子,怎麽老說打打殺殺呢,快歇了燈睡吧,明個才是新的開始。”


    文繡不置可否一笑,正替媞禎換了寢衣胡亂睡下,石父親自端了一碗蘋果山藥糊糊過來。


    媞禎聽見外麵通報,立刻又穿起衣服,從隔間走了出來,“爹爹,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


    石父慈善的笑了笑,“爹爹有個東西給你。”他拿出一個錦緞盒子,“這是長安的暗道布防圖。”


    當年安陽石氏為什麽能在皇室眼皮子底下開溜,要緊的就是這地下的暗道,隻是這東西媞禎素有聽聞卻沒見識。


    一時聽父親要把這個給她,她也一愣,石父卻拍著她的手輕撫,“以後你能得償所願最好,若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逃!爹爹沒有你母親本事,不中用,爹爹唯一給你的隻有這個後路,你別怪爹爹。”


    媞禎慢慢枕下他的手臂,聲線溫和的喚了他一聲。


    石父摟著她頭,就像以前摟她的姿勢一樣,“你母親是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你呢,又是我最愛的孩子,我原本打算讓你跟顯瑀一樣,招個贅婿不離開家,可你既然有打算,爹爹隻隨你願,權利榮耀你想要多少要多少,我隻願我的掌上明珠能平安終老,一定要小心為上策。”


    媞禎鄭重其事地看著爹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這裏不僅是我的戰場,也是我想守護的地方,您放心,我會好好的。”


    石父眼中滿是疼惜之色,“好,隻要你好,爹爹怎樣都放心,我的兒……”


    父女兩個抱了一會,一番情緒過後,再想入睡便很難,媞禎一覺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次日她迷迷糊糊起床,總覺得忘了些事,細想了半天,媞禎才迴過神,“怎麽今早沒人叫我祭祖告神呢?”


    文鴛進來安撫她再歇一會,“早上舅老爺看您睡著,急忙讓老爺批上嫁衣到祠堂叩謝過祖宗了,姑娘您安心再多睡會吧!不急!”


    真納罕,女兒的婚前,親家爹最忙,石父是一個人裏裏外外的兩頭跑,就連兆緒一個十歲小孩都看得發愣。


    仰頭問:“今天是祖父要嫁人嗎?”


    央挫一手抱著貓,一手抱著他,站在長廊上看,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今天是姐姐的大喜之日。”


    兆緒又指,“那為什麽祖父又要祈福又要穿紅衣呢?”


    央挫想了一想,嘴裏打了個嘖,“霍舅父說,這一日裏娘家爹越奔走忙碌,新嫁娘往後的日子越悠閑,所以義父今天一天都不能歇。”


    隔這一葉窗,外麵雖然已經夕陽黃昏,但照如屋裏的光線依然不減明亮,栴檀香嫋嫋起的白煙如絲絛纏綿升起,緩緩送入鼻腔,甜暖細膩。


    媞禎瞧不清楚外麵有多熱鬧,隻是聽著那兩個孩子在外麵嘰嘰喳喳的說話,就知道今天家裏兩個長輩沒少鬧笑話。


    她笑著搖搖腦袋,便命人進屋開始服侍她洗漱,梳頭,上妝,穿吉服,一番收拾過後,媞禎整個人像隻披著五彩金縷衣的大鳳凰,往妝台一坐,裙尾繞了大半。


    那廂顯瑀拿起梳篦將碎發理好,又仔細將別後髻的牡丹花糾正,正要拿口脂給媞禎選的時候,屋門被推開了。


    是毓姚和毓嬛跟著乃矜進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月光她強取豪奪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執手簪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執手簪星並收藏黑月光她強取豪奪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