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搬到十裏畫廊,夏日的暑氣也愈發重了。


    這一日,媞禎攜人來臨波湖納涼,疏朗的樹間已經開遍了五顏六色的花,順著沿牆長廊漫步,眼望池塘滿載的粉荷在風聲裏搖曳輕浮,午後嫻靜的時光,總是如此沁人心脾。


    媞禎扶在欄杆上一靠,揮了揮手,“瞧荷花都開了,估計這個時候的江南的荷花也是滿湖了,這倒有些半開不合的滋味,算不上好看。”


    那廂溫鈺聽她念叨,輕手輕腳揮散了人,慢慢問:“那江南好玩嗎?”


    媞禎聞聲一震,好奇的打量突然的出現人,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溫鈺便道:“我今兒去找你,聽人說你搬去了十裏畫廊住著,又去了一道才知你來臨波遊玩。”


    他繼續言笑,“方才聽你說江南的,我也就也覺得奇美,等改明兒有空了,咱們鑿個船,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也瀟灑自在。”


    聽他哄她,媞禎微微一笑,“你倒願意天南地北跟我行商?”


    溫鈺點了點頭,笑得跟晴空豔陽似的,“多好啊,看看山山水水,也是一種美事,不可多得的暢快。”


    看他認真的臉,就知道這番是從心裏有感而生的,如今第一個難關過去,他得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還是覺得不痛快吧。


    媞禎捧住臉,聲音在掌心裏翻滾,試探似的問:“若是把你送出大魏,或許你能活得高興些,今時今日這刀口舔血的日子,似乎是我強迫了你。”


    溫鈺也不知道怎麽說這種滋味,說是強迫,他還有些心甘情願,說不強迫,他又不喜歡勾心鬥角,可既來之則安之,這些日子,他覺得比以前好多了。


    起碼他有個念想,有個支持,再苦再難,他也能撐下去。


    他緩緩拉起她的手,往心口上靠,“你不曉得我遇見了世間的最美好的人,現在眼裏有了色彩,心裏有了夢,過得很好。”


    溫鈺不是個舌燦蓮花的人,說出的話都帶著真摯和誠心,是最克滑頭的。


    媞禎總有一刻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這一直以來,她都自詡以一個造局者旁觀著一切,適時再施以雙手,推波助瀾,玩弄這場遊戲,看著棋子一步步走向自己為他們編造的結局。


    可到底,人非草木,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抿了抿唇,長長的睫毛一扇,把一雙眼眸掩映地惺忪朦朧,“果然官場待久了,一腔子油嘴滑舌。”


    溫鈺知道她在嬌嗔,順著她揉了揉肩,“你嫌我油嘴不說便是,去給你弄些實在東西總成了吧,等我會兒。”


    她目光虛浮在遠處,那玉樹臨風的一支人緩緩的去了,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她心裏很高興,總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以後怎樣不知道,反正眼下自在就成。


    哪裏來的影在天上一劃,一隻彩燕風箏吧嗒掉了下來,一直墜在她麵前那顆菩提樹上。


    不一會那追風箏的人就到了,人一到就傻了眼,那樹高聳入雲,看著方位,兩個女孩落起來連風箏的邊都碰不到,隻能急得在下麵團團轉。


    小時候她也跟母親放過一次風箏,烏孫城的風比長安的大,吹起來沒邊,多大的風箏都能飛起來,既然要放,她肯定選最大的,結果那天風刮得太狠,風箏鄒著她滿地跑,嘭的一下撞樹樁上了,當時她人都撞蒙了,後知後覺好一會,才想起來哭,果然一照鏡子,腦門上鼓了一個包。


    從那之後府裏再也沒人玩風箏了,生怕她看見了幹著急,為了她的安全,整個府的人都得陪著她不能玩。


    沒法子,她的爹爹在護孩子上,是強勁的霸道。


    她收拾收拾心情,向曹邇擺了擺手,他抵著石階縱起一個旋,將風箏夠了下來,交給了她。


    樹底下的人看驚了,原地轉悠了一個圈,才發現自個風箏竄到別人手裏了,但那個人是個美人,她有著明媚的眼睛,彎彎的眉宇,飽滿的嘴唇,一身石榴紅杉子,跟城裏追逐的純然秀美不一樣,那是一股子大氣明豔的風情。


    媞禎朝她道,“這彩燕喜慶,是有那入夏的滋味了。”


    看她跟自己搭口說話,殷珠有些靦腆,還有些害羞,在家裏沒有人喜歡她,這是頭一次有人跟她示好。


    可她還是有些膽怯,她害怕自己不夠落落大方被人嫌棄。


    看出殷珠怕生,媞禎微微上前,“這個,物歸原主。”


    殷珠抿唇笑了笑,驚慌失措的接了住,“多謝姑娘搭手。”


    “舉手之勞罷了。”媞禎淡淡一笑,轉頭瞧著蔥翠茂盛的天,心裏也犯嘀咕。


    “不過這兒山湖環繞的,又都是樹,怎麽想著在這裏放風箏,我倒是知道離這兒不遠有個馬球場,還算空曠,可以去那兒玩。”


    殷珠佇立著有些緊張,倒是身邊的侍女替她答了話,“姑娘此番跟著長輩過來的,長輩又素來嚴苛,不喜嬉戲遊戲,實在沒法相求個好地方玩,就連風箏還是偷著帶來的呢。”


    她心覺得尷尬,忙扯了扯丫鬟,緩緩迤邐出一絲溫厚的笑容,“長輩自愛泛舟遊玩的,隻怪我是個閑不住的,淘氣慣了,老沾一身汗,這才勸我靜些。”


    那廂溫鈺早在後麵打量很久了,心裏揶了顧忌,畢竟上次跟皇帝確實鬧得不歡,打不準葫蘆裏擱著藥呢,萬一撲璟琰身上他可要愧疚死。


    他悠悠轉過來,輕手輕腳的把人團在了身後,一臉笑模樣的問好,“原杜姑娘在這兒呢,方才我瞧著杜將軍跟夫人在亭子裏正念你,迴去瞧瞧吧。”


    是不是有長輩叫她迴去不重要,逐客才是首要,殷珠也不是個傻子,心裏敞亮,何況他是誰,看麵相就知道,麻溜欠了欠身,識相的拉著丫鬟走了。


    溫鈺是個溫和人,很少會這樣橫刀直入處事,媞禎覺得奇妙,跟著脖子都奇歪了。


    他長長籲了口氣,環過手扶她坐下歇會兒,“她叫杜殷珠,是驃騎將軍杜重誨的姑娘,如今這杜家和王家是姻親,杜家娶得是侍中王彌的妹妹,王彌又是皇帝的心腹,杜王一條藤,都不是什麽簡單人。”


    璟媞禎算是聽明白了,“那不就是要嫁進你府裏的王寶林的表姊妹嗎?”


    說到了這兒,溫鈺的臉上掛著些無奈的滋味,“皇帝和王家算盤打的響,杜家未必沒有牽連。”


    “你覺得,杜姑娘是別有用心才接近我的?”


    宮裏的世界掛著朝裏,每個人的心思他都得防範,就是不多想也難,畢竟他現在能信的沒有誰了,隻有她。


    他溫和地揚起唇角,挎住她的肩,“這姑娘也可憐,早早沒了親娘,王氏做繼母待她也不好,在家裏是個受氣的,想來膽小也不成事,但保不齊家裏的大人教壞呢,防不勝防吧。”


    點到為止,還是叫她開心重要,“不說這個,你先瞧瞧這是什麽?”


    她撒著目光過去,見他手裏捧一頂五彩繽紛的花環,像是剛編的,采了不少花呢。


    她接過來,悠悠一笑,“這就是你送我的實在物兒件?”


    他低著身子朦朦看她,眼裏越發溫情脈脈,“不是什麽身外華物,但聞著清香撲鼻,讓人舒心。”


    她眉目裏有種難得的溫柔,那種平和沒有棱角的神情,好像她不曾鋒利過,“這就很好的,我喜歡鮮豔的東西。”


    他抬起手親自為她戴上,拇指從她頭頂順流而下,纏綿滑過她的臉頰,“我的王妃真是個齊全人,怎麽都好看。”


    頭頂有燦爛的暖陽,她斜了斜頭,往他肩窩一枕,果然軟乎乎的,他的手也跟遮過來,替她擋著光,讓她舒舒服服的歇息。


    臨到了太陽落了辦個,天上怒雲火紅一片,溫鈺慢慢把她扶起來,“這個時候該迴家吃飯了,我送你迴去吧。”


    媞禎瞧他焦心的眼神,就知他擔心的多了,便用手指慢慢順他的眉睫結。


    “不過是跟自個老子意見不和拌個嘴,又不成了仇人被趕出家門,你放心我倆好著呢。”


    說著,她拉過他的手,眼珠靈然轉動,“你還沒進十裏畫廊瞧吧,那兒可比老宅子敞亮,你送我迴去,也好進去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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