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延晏加緊步子往外趕,提袍上了馬車,心頭又羞又憤,唾棄溫鈺不入流,被人當花盤弄。


    那一張黑青的臉,看得謝赫心裏直犯嘀咕,小心翼翼問怎麽了。


    唿延晏咬著後槽牙冷笑,“真是作了孽,我辛辛苦苦在外打仗,替他撐勢,他居然貓起來玩女人,看起來正人君子的做派,卻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身子。”


    謝赫也隻能順著話接,“殿下到底年輕,小孩家的人,您何必跟他置氣,何況哪有男人不著葷的,一時上頭難免都這樣。”


    又勸道:“何況殿下本就是個精明的人,尚且知道用祁昊製衡皇帝呢,這個事我跟他經過手,便知道他不簡單,您別操心。”


    唿延晏也不是不仔細,早早就察覺到了,該怎麽說,有點子心眼也是好事,可要是完全不在自個計較預算裏,那就壞大事了,他對溫鈺最看重的,就是平日裏乖巧老實,好擺布,如今人連這點好處都沒了。


    沒想到十幾年,今日他這個舅舅才看透這個外甥,平時好性兒,卻是棉裏藏針。


    白霧茫茫在眼前鋪陳開,他心底也犯難為。


    “打他在大宴上鬧得那出,我實在想不透他是為著些什麽,你就說哪個沒腦子的,敢當這文武百官的麵讓皇帝下不來台,何況他幫的還是我的殺女仇人,一想起來,我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嗎!”


    謝赫抬了抬眼,“咱們也不是蛔蟲,殿下心裏的算盤,怎麽能夠知道,到底您是他的親娘舅,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他再怎麽折騰也得念著您不是。”


    他掖著袖子朝窗外看,長長唿出一口氣,“兒大都不由娘,我哪裏還管得動他。”


    光落在街角的簷瓦,有種莫名的刺眼。


    謝赫曼應了聲,“何用著您管,想給殿下苦吃的人太多,就讓他自個磨礪磨礪,您靜觀其變。”


    “皇帝……不會輕易放手的。”


    咬咬牙,還是得忍。臨到了頭還得重新開始。


    高祖皇帝那朝,唿延晏就是這樣爬上來的,那時唿延皇後當主,唿延氏滿門何其榮耀,連帝王都得看他們的眼色。


    沒辦法的事,身為臣子,富貴榮華係在別人身上,越是想往高處爬,越得進退有度,不能髒自個的手汙穢自己。


    虛晃了一覺,好似睡了很長的時間,睜開眼睛,卻亮惶惶一片,日頭還掛在中央。


    媞禎伸了個懶腰,還有些惺忪的睡意在床上打了個滾,像貓似的趴著,看著窗外。


    芭蕉葉被光折得綠油油的,這梅雨季一過,什麽都清明。


    溫鈺輕手輕腳進來,見她的懶樣,淡淡一牽唇角,“是覺得你該醒了,午膳我都備好了,快起來吧。”


    說著,伸手拉起她坐起來。


    媞禎睡容還在,麵上桃色如春,就著他的彎臂扶在了上麵,“我原以為我睡了一大覺,沒想到太陽還這麽高。”


    他拍了拍她的背,“你趕路趕得辛苦,稀裏糊塗睡著了,果真是睡迷糊了,這兒都第二天中午了。”


    媞禎激靈靈的抬挺了脖子,像隻小羔羊,美麗的人,連失態的表情讓人看了都是一種欣賞。


    他忍不得叫她誤會自己,笑了笑,“我昨兒在書房睡的。”


    她嗯了聲,麵容玉色,瞬間化了一遭光景。


    溫鈺看著她,“聽文鴛說,你喜歡吃羊奶燕窩,我交代膳房做了,也想讓你嚐嚐我府邸廚子的手藝,看你合不合胃口。”


    一麵說著,一麵扶著人挪到鏡前梳理妝發。他拿起眉筆替她描著眉,彎彎得順著眉峰流暢下來。


    女人家愛打扮,他呢,也喜歡打扮她,他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她高興,自個也高興。


    妝罷照鏡,倆人搭著手漫步去霽月望湘台的花廳。


    這原是溫鈺精心挑給媞禎的,早想叫她來看一眼,誰想一來二去耽擱了,也不知她喜不喜歡。


    悄悄看她,她眼睛漸漸圓潤了弧度,輕輕撥著珠簾,漫過一層一層的紗幔。


    慢慢的,她轉過頭一笑,“昨兒我路過這裏就覺得別致,沒想到裏麵更別致。”


    溫鈺鬆了口氣,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我怕吃不準你的喜好,所以裏麵的裝潢和陳設都參著濯纓水閣的樣子來的,正好你今兒瞧瞧,有不合意的,咱們再改。”


    說完了抿著唇,悠悠莞爾,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裏寫滿了真摯。


    “這花廳正對著花園,園子裏的花卉是我親自栽培的,想著春來牡丹並蒂,清幽漫遠;夏時簷下石榴花開,緋紅盎然;秋至果實成熟,芙蓉玉麵;冬往梅花傲雪,可以熏爐敘談。”


    他曼聲,“這樣一年四時光景,咱們在家裏,就都能看到了。”


    細膩的心思最容易動人,媞禎眼波調轉,抬手捧著枝,一朵花蕊落在手心裏,溫鈺恬然微笑,包住她的手,緩緩把她往屋裏引,慰她坐下。


    “先用膳吧,都是按你喜好備的。”


    看著麵前琳琅滿目的膳食鋪排了一圓桌,花紅柳綠的擺著,看著就惹人愛。


    “難為你費心。”嘴邊話一撂,便就著眼前的羊奶燕窩用勺抿了一口,細細砸巴。


    溫鈺期許得看著她,“好吃嗎?”


    媞禎點點頭,溫鈺一受鼓舞,心底更高興了,拿著筷子給她布菜,“這些天你在外麵跑,人都瘦了,得多吃一些,好好補迴來。”


    “這話才沒數呢,哪有病人勸別人將養的理,該是你多近補一些。”


    媞禎續著笑,也給他夾起菜,“說來我還好奇,那合婚庚帖上的生辰八字,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麵容盎然,“隻要用心,沒什麽是不會知道的。”


    迴想那些陰霾的日子,十萬八千裏的奔赴,無論什麽千金萬禮,始終壓不過她托央挫帶來的芙蓉花。


    “不向東風怨未開”,至少那段日子是酸中帶甜的。


    聽了這一句,媞禎也有所觸動,徐徐看向他。


    其實這話原不該問,隻要是肯在你身上用心思的人,什麽喜好打探不出來,他本就是有心的人。


    “洛陽的事理得可順?昨兒聽曹邇抱怨說,不是很好,我不懂生意事,也不知道在那條道上出手,要是用得到我,說話便好。”


    媞禎一臉淡淡的,“沒得什麽事,何況都已經板上定釘了,隻是結果不如預計完美罷了,但該解決的問題也解決了,改明擇個新主到洛陽接差,就做全了。”


    忽然來了興致,帶起一番意味來,“倒是你,也該著手想些別的事情了。”


    她身子往後傾了傾,“別看現在風平浪靜,其實內裏早就烏糟了一片,定下名位高低,一切紛爭才是真正拉開序幕。”


    溫鈺很敏銳的補抓到,“你是說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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