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覺得怎麽樣呢?”統領滿臉期待地看著江川上。


    聽到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的名字,江川上心有所思,沉默片刻後,又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最終還是輕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前往。


    “那麽就等我先洗漱梳妝一下,再動身吧。”江川上緩緩說道。


    此時此刻,隨從的內心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不安。


    他暗自盤算著時間,眼看著約定好覲見天皇陛下的時辰即將臨近,便忍不住輕聲在安倍晴明耳畔催促道:


    “大人,時間緊迫,咱們得趕緊動身前往麵見天皇陛下了。”言語之中,滿是急切之意。


    於是安倍晴明輕聲說道:“你家姬君並沒有想要責罰你的意思,她隻是有些困倦了,你趕快護送她迴去歇息吧。我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就此別過。”


    話音落下,安倍晴明便帶領著隨從轉身離去。


    江川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見,這才緩緩開口道:“起來吧,我並未打算懲罰你,如他所言,我們迴去。”


    “遵命,奴這就護送您迴宮休息。”婢女趕忙應聲迴答道,利落的站了起來。


    “嗯。”


    得到迴應後的江川上便在婢女的攙扶下,朝自己的宮殿走去。


    待到二人折返歸來時,江川上一眼便瞧見那小香爐仍在源源不斷地冒出縷縷白煙。


    他麵沉似水,伸出手指直直指向它,音量雖小,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把這個東西給我扔出去。”


    “殿下,萬萬不可啊!這香爐萬萬丟不得呀!”婢女滿臉焦急之色,心急如焚地高聲喊道,緊接著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怎麽,需要我再說第三遍嗎?”江川上麵色愈發陰沉,眼神冷冽如刀,可他蒼白的臉色隻讓他看起來色厲內荏,效果大打折扣。


    他猛地一腳將小矮桌踹翻在地,隻聽砰的一聲輕響,小香爐滾落而出,與此同時火星四濺,哢嚓的摔在地上後,滿地都是香爐碎片和香灰,而那原本嫋嫋升起的白煙也終於消失不見。


    做完這個劇烈動作之後,江川上便感覺胸口處一陣劇痛襲來,猶如被千斤重錘狠狠擊中一般。他喉嚨一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湧上心頭,嘴巴裏頓時彌漫著滿滿的腥甜氣息。


    他瘦弱的身體忍不住前傾,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一會兒,江川上方才緩緩停下咳嗽,但他的臉色卻再次變得異常蒼白,毫無血色可言。


    當他慢慢放下手時,他就看到他手掌心中赫然躺著一攤黑紅色的鮮血,那血液濃得好似凝固的內髒組織一般,令人觸目驚心。


    婢女驚恐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緊盯著江川上的一舉一動。


    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過自家殿下這樣,但每次都會被嚇到,然後為“她”擔心。


    隻見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原本蒼白如紙的指尖此刻已被鮮血染紅,而那觸目驚心的紅色液體正順著嘴角緩緩流淌而下。


    婢女心急如焚,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說道:“求求您了,殿下,請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奴婢明白您對這副虛弱的身體充滿憎惡,但無論如何都不該如此輕賤自己呀!”


    說話間,她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仿佛痛的是她一般。


    江川上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滿地散落的香灰,仿佛它們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接著,他隨意將腳上穿著的木屐甩掉,赤著雙腳徑直走向窗邊。


    當他伸手推開窗戶時,一陣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令他感到一絲久違的舒適。站在窗前,他深吸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似乎稍稍放鬆了一些。


    做完這一切,江川上這才思考起來,他剛才為什麽這麽做,他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並且,江川上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偏離原主的性格習性。


    因為根據係統提供的信息來看,原主對自身這副殘弱的身軀早已痛恨到極致,他不甘心他就這麽苟延殘喘的活著,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血的身體,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他又想活著,拚命的活著,下人們的陽奉陰違、多年來遭受的冷落與白眼,讓他拚命地想要活下去,證明給他們看,他就算是這樣,依舊活的好好的。


    可他又不甘心,嫉妒別人為什麽能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而他卻每日熏著濃鬱苦澀的香爐、無能為力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的性格早已扭曲,眼前這個婢女絕對是知道的。讓婢女把香爐扔出去這般舉動,原主不止一次的命令過,甚至付諸實踐過,可都被這婢女給撿了迴來,重新燒上。


    說婢女忠心吧,是因為她堅信隻要日日熏它,這香一定能驅除自家姬君的病鬼,她便日日焚香;說婢女死板吧,是因為她隻堅信自己堅信的,對主子忠心是堅信,迂腐迷信也是堅信,這香可根本治不好姬君的病。


    然而,也隻有有這位婢女膽敢挺身而出,勸誡原主要善待生命、好好的活下去。而其餘那些婢女仆從們,則紛紛避之不及,尋找各種借口逃離此地前往別處侍奉。


    如今,這座宮殿之中僅剩兩名婢女相依為伴。


    一個是眼前這個盡心伺候他的婢女,另一個則是貪圖原主俸祿、一心想要麻雀變鳳凰的婢女,這婢女陽奉陰違,還天天惡毒的詛咒原主,大罵怎麽不趕緊死之類的話。


    原主性格是陰暗憎恨的,可他內心又充滿著那股善良柔軟,江川上做一係列事,都有他自己的分析,也絕對正確,他可是攻略之神啊。


    果不其然,婢女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地方,姬君發脾氣也是因為忍受不了自身的脆弱和痛苦,她非常理解,並把眼淚擦幹,積極的收拾爛攤子。


    察覺背後的動作,江川上滿意的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手掌,用手背把自己唇角的血跡給抹了去。


    他轉過身,表情已然恢複平淡,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自帶三分憂鬱的目光又輕輕落到婢女身上。


    傻婢女已經把爐灰打掃幹淨了,她轉頭就看見姬君赤著腳、身形單薄的站在那裏,蒼白的麵容顯得他眼底那細小的紅色淚痣越發顯眼了,唇邊沒擦幹淨的血跡使得他看起來更加孱弱,讓人揪心不已。


    婢女連忙去給江川上找來合適的鞋子,彎著腰請求他穿上。


    江川上淡淡看著他,低聲說道,“不用,去給我找盆水來,我想洗手。”


    婢女應聲,把剛才處理好的垃圾抱在懷裏,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結果她就在門口跟人撞在了一起,一下反彈的摔在地上,香灰又灑了她一身。


    跟婢女撞在一起的人,是一個穿著和婢女一樣衣服的女人,她體態圓潤、膀大腰粗的,也難怪剛才能直接把婢女撞翻在地上。


    “哎呦,你幹嘛呢,長不長眼睛啊!”


    胖婢女一見是婢女撞了她,連忙大聲哎呦了起來,肥胖的臉上是又小又醜的眼睛,立刻叉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婢女揉了揉後腰,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燼,像是沒聽到胖婢女在說話一樣,自顧自的看著變髒的地板。


    “哎,還得再打掃一遍。”


    見婢女不搭理她,胖婢女伸出手便戳在婢女的額頭,用力的點她,“這不是一根筋嗎,怎麽,又抱著你這破香去哄人了,你怎麽就是個賤骨頭呢,總是賣力不討好!”


    “……”


    胖婢女最煩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棗的人了,她小眼睛賊溜溜的轉著,立刻大嗓門說道,生怕屋內的人聽不到一樣。


    “要我說啊,你還是別伺候裏麵的那個病癆鬼了,讓他自生自滅就行,他絕對活不了幾天的,到時候啊,我們把他隨便一埋,這宮殿可不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天下了,說不定就算被發現,也不會有責罰!”


    “哈哈哈,到時候,他屍體都臭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胖婢女是懂怎麽戳人肺管子的,婢女最擔心的就是裏麵那個孱弱姬君,一聽她這麽一說,立刻生氣的抬起頭來,怒視著胖婢女。


    “你嘴巴這麽臭,該死的是你才對,殿下可是要長命百歲的人,不像你,吃裏扒外的東西!”


    “嘿,你這小賤蹄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對不對,敢頂嘴,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胖婢女一下怒了,擼起袖子便想跟婢女打一架,結果被婢女躲過去了。


    “你!”


    胖婢女沒撲住婢女,惱羞成怒,剛想再來一下,立刻被一道嗬斥聲音給打斷了,那聲音不是來自屋內,而是屋外。


    “放肆,天皇腳下,你們在幹什麽?”來人頗具威嚴道,他身後跟著流水的仆從,每個人手裏都捧著貴重的木盒子禮物。


    胖婢女一迴頭,就發現來人是天皇的隨身侍衛、宮內所有仆從的統領,他這張臉,幾乎皇宮內的所有人都認識。他這樣的人突然到訪,嚇得胖婢女立馬慌不擇亂的跪下來行禮,婢女也跟著行禮。


    統領板著臉,斜睨了他們二人一眼,冷聲問道,“這宮裏其他人呢,怎麽就你們兩個?竟然還在主子門前打鬧,該當何罪?”


    婢女一聽,覺得有撐腰的人來了,立刻解釋道,“是她先誹謗辱罵主子,我氣不過才和她打了起來,求統領大人明查!”


    “你…你胡說,我沒有,冤枉啊大人,就算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辱罵姬君啊!”


    “明明是你咒罵姬君,讓他去死的,你這個壞東西!”


    江川上本來是打算躺在床上休息的,結果門口是真的吵的不行,他披了件衣服,終於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就剛好再次聽到婢女們的出言不遜。


    死不死的江川上:……


    統領看著她們又吵了起來,頭疼的不得了,立刻喝道,“都閉嘴,本官可不是來聽你們吵架的,讓開,我要去見你們姬君!”


    江川上也頭疼的看著他們,揉了揉眉心,終於出言說道,“不用了,我就在這裏。”


    說著,他走了過來,出現在眾人眼前,他蒼白昳麗的麵容上滿是疲憊。


    婢女見自家姬君出來,連忙叫道,“殿下。”


    統領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逐漸走近的高挑身影,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立當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真的是那位一直不受待見、傳言活不過明年的川上姬君嗎?


    眼前之人的美貌簡直超乎想象!


    統領搜腸刮肚,卻找不出任何詞語能夠形容這種極致的美麗。即便是跟隨天皇見識過無數美女的他,此刻也不禁為之震撼得啞口無言。


    隻見“她”麵色蒼白,宛如久病未愈,但那嬌柔的身姿卻似風中楊柳,惹人憐愛,隻是個子未免有些太過高挑了,比統領自己都高。


    可僅僅隻是看到“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便讓人心生憐憫之情,就連這過於不正常的身高,都讓人在意不起來了。


    這……這真的是那個被病魔纏身的川上姬君?!


    統領使勁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待迴過神來後,他連忙迴話,連聲音不知不覺間都變得諂媚起來。


    “呃,是殿下啊,外麵風大,怎麽就出來了?哈哈,下官還想親自去拜見您。”


    江川上不太想跟他客套,於是便冷冷的直接問道,“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是。”


    統領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抱拳躬身迴答道:“奉陛下之命,特意邀請姬君大人前去祈福宮觀禮,此外還有額外的賞賜奉上。”


    話音剛落,隻見統領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隨從們依次走上前來。


    他們每個人都手捧著精美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盒子裏盛放著各式各樣的珍奇,那璀璨奪目的珠寶首飾,以及色彩鮮豔華麗的布匹一應俱全。


    這些東西要說價值連城倒也不至於,但畢竟是天皇所賜,意義非凡。


    然而,一個被冷落了整整十八年的人,如今卻突如其來地受到召見和賞賜,這其中必定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川上毫不猶豫地當場迴絕:“抱歉,我身體有些抱恙,不便前往,請各位自行離去吧。”


    “哎呀,殿下,您萬萬不可推辭啊!殿下,正因您身體欠佳,所以才更應該前去呀!”統領急忙勸阻道。


    麵對統領急切的言辭,江川上頭也不迴地就想轉身迴去。


    統領見狀,連忙快步上前攔住了他,臉上露出一副頗為滑稽可笑的神情。


    江川上麵色冷峻地凝視著統領,雙眉緊緊皺起。


    統領尷尬地笑了笑,繼續說道:“而且必須得去啊,殿下。”


    “陛下不僅邀請了晴明大人和道滿大人這兩位頂尖陰陽師做客,還特意準備在祈福宮舉行一場盛大的術法比賽呢!您若前去觀賽,說不定能得到這兩位大陰陽師的親自診治,如此一來,您的身體狀況一定會有所改善,肯定能逐漸康複的。”


    統領遊說著,生怕這位川上姬君不同意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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