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裏漁村很是熱鬧,全真弟子更是跑到村民家中大肆的采購,待得午時時分,就連老天爺也格外的給了麵子,太陽竟然撕開層層雲朵,從那溫柔鄉裏爬了出來。


    隻得顯得有點虛脫,照在人的身上,已經沒了往昔夏日的炎熱。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終究還是要變了。


    待得夜幕落下,一眾人等在大肆慶祝之後,也是相繼下了寶船趕迴漁村借宿。楊康此時也是混跡在人群之中,隻是相比於他人的高興模樣,他卻是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憑什麽,憑什麽他一個野小子就有如此機遇,竟能拜入五絕門下。我,我可是大金國堂堂的郡王啊!


    我不服……


    憑什麽別人對他都是和顏悅色,而對我卻是一口一個孽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憑什麽……


    話說這宋室衰微,隻知偏禺一方,眼看就要氣數將盡。活該我大金掃清六合,席卷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這不正應了古人所說的應天合人,法堯禪舜?可我堂堂天潢貴胄,卻猶如待宰牛羊受限於人,竟與一群粗鄙牛鼻為伍,奈何形勢比人強,半點不由人。真…真是嗚唿哀哉……


    隻是無論楊康內心是如何咆哮如雷,嘴裏終究還是不敢吐露出半分來。


    眼瞅著他就要隨眾轉入村子之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唿喊之聲。


    “楊師兄請留步……”


    楊康聞言怔住,待轉身之際,隻見一高大身影已到身前。


    隻是不知為何,此時的他,莫名的有點心虛。


    “林……林師弟。”


    “楊師兄莫要急著迴去,掌教師伯有請。”


    林誌北說完,手掌也不由的徑直攀上了對方的肩膀,呈勾肩搭背般的模樣,轉身就朝船上而去。


    “啥…師……師伯……”


    “林…林師弟,可否慢點。不知師伯留我,是何要事,師兄近日自認還算循規蹈矩吧!”楊康大氣不敢喘一下,自己也隻是心中憤概,當不得真的。


    “嗬嗬,好事,大好事,你再陪我請個老前輩,到時師伯自會為你解惑。”


    無論楊康如何詢問,林誌北都是笑臉不語,直到來到樓船大廳前不遠,他這才鬆開了大手,擠出一副正經模樣。


    楊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對方葫蘆裏到底裝的是啥藥,隻得隨著他的步伐,緊緊的跟著。


    此時大船上一片寂靜,船外蛙聲鳴鳴,那海岸旁時而忽明忽亮的,全都是仲夏留下來,稀稀拉拉的螢火蟲兒。


    洪七公還依舊斜倚在樓船大廳的木椅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品嚐著葫蘆裏的美酒。


    而郭靖黃蓉兩人,就如同兩個童子一般,正在幫他捶腿捏背。隻當洪七公正覺無比愜意之時,卻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先是左腳然後是右腳,就這樣從漆黑的廳外踏了進來。


    “洪老前輩當真是好雅興、好自在,隻是這夜風蕭寒,樓船大廳又四通八達,如前輩不嫌,何不移步艙房一品香茗。”


    前麵來人還未靠近,其聲已至。


    郭靖見到來人時就欲起身招唿,可無奈身旁卻黃蓉猛的一扯他的衣袖,隨即一個淩厲的眼神瞪來,瞬間就讓郭靖原本到了嘴邊的話,不由自主的吞咽了迴去,隻呆愣愣的站在那裏,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誌北見此,不由撫額苦笑。


    嘿,個子不高,氣性倒是不小。


    南方小土豆,脾氣果真是難以琢磨。


    自從上次甲板上一番寒暄過後,對方已經好幾天沒有搭理自己了。縱使兩人見麵,對方也是做出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林誌北也不知道何時何處又得罪了對方。


    隻是想不通,他索性也懶得去想。


    反正古人曾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好在尷尬隻是一會時間,洪七公待見到來人後,隻是伸伸懶腰,就提著酒葫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你們全真教辦事就不爽利,竟然還讓你這個小娃娃過來傳話,看來這趟,我叫花子還非去不可了。”


    洪七公完全忽視了後麵的楊康,大手舉起葫蘆,笑著對林誌北處,搖了又搖。


    任憑洪七公如何揶揄,林誌北都是一副笑臉相迎,待對方來到自己身邊時,這才刻意閃避一下,側身朝廳外引去。


    “沒趣,你這娃娃比起蓉兒來沒趣多了。靖兒、蓉兒,你們也隨老叫花子我一起來吧!”


    “這……”


    林誌北隻略帶遲疑,可隨即就是果斷的閉緊了嘴巴。


    艙房落於船尾,待一行五人推開房門走進之後,屋內正襟危坐之幾個道人,明顯都愣神一下,隨即齊齊就將目光投向了最後麵的林誌北身上。


    可他們得到的,隻是一雙略帶無可奈何的眼神。


    眾人一番相互招唿後,待齊齊落座後,馬鈺不由又暼了林誌北一眼。


    郭靖為人如何,馬鈺還是信得過的,更何況他現在也算是全真的門人了,隻是這小女娃子。


    馬鈺不由苦笑一聲,可隨即想到對方身後的兩座大山,其心中不免也就釋然了幾分。


    趕,是不能趕的。


    如果能夠拉攏一番,……


    要不,還是交給誌北來處理吧。


    “誌北辦事,一向最得我們心意,此事不如就由你來說吧。”


    “啊!……”


    這是又來甩鍋了??


    林誌北不知道今天已經幾次撫額了,可看馬鈺等人的表情,他就知道這次又是躲不過去了。


    見眾人都齊齊的看了過來。


    於是乎,他趕緊就是將目光投到了郭靖、楊康身上。


    “郭兄、楊師兄,你們可知各自名字之由來。”


    楊康聞言,嘴角不由一抽,更覺無聊至極,若不是這屋裏有一眾長輩,以及是林師弟提問,他可能早就拂袖而去了。


    名字?


    本王所厭者,正是這個名字也。


    楊康雖沒興趣迴答,可郭靖卻是相當的積極。


    “從小娘親就說,我的名字是丘道長幫忙取的。取了靖康之難的靖,楊賢弟取了康字,好讓我們不忘漢人身份,銘記靖康之恥。”


    郭靖話音落下,屋內瞬間無聲,就連一向活潑俏皮的黃蓉,也是默默的低頭站在那裏,沒有半分的跳脫。


    楊康自覺感觸不深,可也沒在這時去觸黴頭。


    林誌北見眾人表情,心想大事可期。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郭兄你可知,除徽欽二帝之外,趙氏皇族、後宮妃嬪、朝中貴卿大臣等,共三千餘人被虜金國,東京城中所有公私積蓄更是為之一空。堂堂一國之後,行牽羊禮。一國公主,更是落得穀裂而死。這非是趙家一家之恥,更是我大宋之恥,是我等漢家兒女之恥。……”


    自古以來華夏民族便最重氣節,更有“士可殺不可辱”的傲骨。但是“牽羊禮”一出,尤其是牽著當時象征整個華夏民族的趙氏皇族,這可謂是直接將華夏兒女的氣節給按在地上摩擦了。


    林誌北前世時雖是個混不吝的存在,可每每聽到這“靖康之恥”,都恨不得早生一千年,提刀上馬和金兵狗賊一決生死,以扞衛我華夏兒女之尊嚴。現在終於得償所願,又兼武功大成,他又如何能夠忍下這口氣來。


    林誌北越說越是激動,郭靖此時也是被他感染,眼眶早就潤濕,他母親大字不識,他幾個師父都是最重臉皮之人,每每與他提及此事,也隻咬牙切齒一筆帶過,那有此刻林誌北說的詳細屈辱。


    此時屋裏一眾人等,亦如郭靖一般振,就連一直漠視的楊康,此時眼神也是一片冰冷。


    他自小在金國王宮養大,縱使揭開身世至今,他心中還是偏向金人為多。可因其母血脈,他也沒像一眾金國皇胄般,做過多少欺壓宋人之事,但若一時讓他代入宋人其中,恐也難以接受。隻是冥冥中,他竟莫名有種惡心欲吐的感覺。


    可眾目睽睽,楊康隻能閉嘴強忍,其心中卻是不停安慰自己。


    都是趙家小兒昏聵無能,若我大寶,宋人豈有如此之辱。不,不,我若榮登大寶,該為金帝才對,宋人一向孱弱,我之不屑。


    殊不知他會如此去想,皆乃林誌北一字一句,皆蘊含道家九字真言於中。若不然,楊康可能表麵嘁嘁,其內心依舊風平浪靜了。


    林誌北見眾人不語,繼續將爐中炭火翻滾起來。


    “吾輩今日之恥辱,當懷先輩之過錯,唯奮華夏兒女之全力,才成輝煌尊嚴之華夏。漢將陳公有雲,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雖現我漢家江山孱弱,可我等子民熱血未冷,嶽公受其掣肘,方才事業未競。我等現居北地,早不受他南方鉗製,何不振臂唿。……”


    林誌北又是好一番的慷慨激昂。


    洪七公起初也不在意,畢竟小道士念經,他也是見識多了,嘴上隨便扯上幾句,就有一群人將他奉為座上賓。


    全真這些人如何壯大的,他可是門兒清。


    可聽著聽著,他就感覺不對味了。


    你丫這是想……


    洪七公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也不願意繼續想下去了。


    大宋南遷,多少次北伐不也如鏡花水月,最起碼偏禺一方,也好過滅族滅國,似那無根的浮萍。


    “唉,都多少年了,還有可能嗎?”


    驀然間,一股悲傷就不禁他的湧上心頭。


    不怕你反對,就怕你不開口。


    林誌北正等著呢!


    “七公前輩,您名五絕震於北,我北方漢人何等水深火熱,您是應當最為清楚。我等如果繼續如此苦熬,和那塚中枯骨又有何區別。昔以宋庭趙家不幸,皇綱覆墜奔赴於南,亂臣賊子皆引虎狼以危我華夏,遂使大地陸沈、中原板蕩,再也不歸我漢人治下,其煌煌中原之地,更是被那異族盤據百年之久,若是再不施為,北地漢家百姓更無歸漢之心也。七公…七公,您看,您細看,那北方草原蠻子已然崛起,百年前之舉亦要重複乎。”


    林誌北說完,不等對方迴話,轉身就一把將楊康扯了過來,目光灼灼,讓其避之不及。


    “楊師兄,你自幼受蒙蔽“苦”養於金國王室之中,別且不論,就現下你覺金國兵卒還雄壯乎……”


    楊康本就處在懵逼之中,又突然被對方拉來拉去,一時竟然恍惚起來。


    他母親乃是漢家女,他就連進入皇室宗堂的資格,都是由完顏洪烈出使大漠求換來的。故而金國是否雄壯,他真的不敢明言。


    要不是大漠草原前幾年幾次南下,以及完顏洪烈身死草原,而金庭皇室無動於衷。


    他可能至今還會以為金國雄壯乎。


    縱使他如此想著,可當林誌北望來之時,他亦覺不服起來。


    “縱使金兵如何,也比宋卒強乎也。”


    話一出口,他就不由後悔起來,可終究年少,始終也不願再繼續開口了。


    “嗬嗬,是不願說了,還是不敢說了?……金大安二年,完顏永濟詔傳大漠,鐵木真拒不奉詔不說,還進兵攻打西夏中興府,擄掠三萬民眾而迴。次年二月,鐵木真聚眾誓師,自克魯倫河南下宣戰。同年七月,鐵木真攻入烏沙堡,又占烏月營。當時大金號稱四十萬大軍,更有野狐嶺天險,可結果呢,完顏承裕從撫州一直敗逃到宣德州宣平縣。四十萬大軍更是隻有十萬逃了迴來,可鐵木真他們才多少人馬,一萬四千眾。當初完顏洪烈為何出使,你還真的不知嗎?至於後麵的,還需我再多言嗎?”


    林誌北冷言譏諷,絲毫不再顧忌往昔師兄弟的情分。


    “我…我”


    楊康噎語半天,好半晌沒再言語。


    一旁眾人皆是冷眼旁觀,洪七公還不知他有這個身份,就朝身後的郭靖問去。


    郭靖老實,當被問及義弟隱私之事,隻一張臉憋的通紅,迴也不好,不迴亦是不好。好在馬鈺愛徒情切,當即接過對方問話,遂一五一十的將楊康身世說了出來。


    洪七公身為外人,倒也不像丘處機那般激進,又覺討論他人有失風範,故而就撇開了話題,朝著林誌北就是嚷道:


    “小娃娃,今日你讓老叫花子過來,到底所為何事。說具體點,莫要拐彎抹角了。”


    洪七公話畢,艙房內不由一靜,眾人目光齊齊投向了林誌北處。


    此時微風吹過,燭光搖曳,不停顫抖,映照著周圍的影子,也隨著跳動而不斷變幻。不時就會跳到林誌北的臉上,使得那張原本稚嫩的臉龐,顯得是那麽的從容自如。


    慢慢的,他的臉頰開始微微動了起來,一張一合間,言語已從他的嘴裏吐露而出。


    “順應天意,重鑄漢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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