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又將目光轉向大海。


    泉看到田中沒有任何反應,心裏一下子慌亂起來。媽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自己卻說了她那麽多壞話,而且說得那麽過分。泉心裏開始覺得過意不去了。


    「對不起,我該走了。」泉站起身來。


    田中也慌忙站起來。泉像逃跑一樣迅速地離開那裏。她一路跑下坡道,胡亂地撥開伸向羊腸小道的雜草,迴到了海灘上。


    在那棵椰子樹下,泉看到了辰哉的身影。他正坐在岩石上,朝大海扔著石子。


    「對不起,我迴來晚了。」泉道歉。


    站起身的辰哉突然問道:「泉,這周六有事嗎?」


    「怎麽啦?」


    「我要去那霸。」


    「那霸?去幹什麽?」


    「看電影。」


    「電影?什麽電影?」


    「還沒確定。」


    「自己去?」


    辰哉沉默不語。走過來的辰哉的下巴尖上,像汗毛一樣的鬍子十分顯眼。


    「能當天迴嗎?」泉問道。


    「晚上九點還有迴來的輪渡。」


    不知道為什麽,辰哉不停地用右手拽著左手的食指。


    跟田中說自己的媽媽很沒出息這件事,依舊讓泉的胸口隱隱作痛。她開始討厭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能帶我一起去嗎?」泉問道。


    「可以啊。」


    辰哉的表情稍微變得柔和了些,朝棧橋的方向走去。


    優馬正在洗手間刷牙,頭髮蓬亂的直人木呆呆地出現在鏡子裏。


    「早上好。」


    鏡子裏,直人將優馬推到一邊,拿起自己的牙刷,開始在優馬的旁邊刷牙。優馬茫然地看著鏡子中的直人的臉。


    「你睡醒起來的時候,臉可真難看啊。」


    優馬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直人卻好像並不在意,仍在胡亂地刷著牙。


    「腫得好厲害啊。眼皮都腫起來了……怎麽說呢,到底要睡得多死,臉才能腫成這樣呢。」


    直人正在刷牙,任由優馬嘟嘟囔囔地說著,根本也不理會。優馬漱完口,正要走出洗手間的時候,直人說道:「我今天也要去你母親的醫院。反正也是閑著。」優馬迴了一下頭,沒再說什麽。


    「你在醫院都和我媽聊些什麽啊?」


    優馬一邊在廚房沖咖啡,一邊問道。


    直人從洗手間探出頭來,一邊刷牙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道:「也沒什麽啦……就是優馬小時候的事情之類的?」


    以前,優馬和直人一起去附近的溫泉浴池泡溫泉的時候,直人說想去醫院看一下優馬的母親。起初優馬很生氣,心想:「你以為你是誰啊。」因為他感覺自己的家庭,或者說自己的成長,更誇張一點說是自己的歷史,被人赤腳踩了過來。


    優馬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帶直人去了母親住的醫院。也許是因為看到直人很想去,又懶得勸他不要去,也許是自己改變了想法,考慮到所謂的交往,就是像哥哥航和友香那樣,融入對方的家庭和歷史。


    第一次帶直人去醫院的時候,優馬向狀態良好的母親介紹,「這是我朋友,直人。」母親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說道:「哎呀,勞你費心了,大老遠的……啊,那邊有友香剛拿來的糖汁炸地瓜,吃點吧。那家店好像挺有名的,很好吃哦。」母親雖然有病在身,卻仍擺出一副媽媽招唿孩子朋友的樣子。


    無需想得那麽複雜。原來,隻要跟母親說是普通的朋友,就萬事大吉了。


    早晨,優馬簡單地吃了點烤麵包片、香腸炒蛋和沙拉,一邊看著時間,一邊開始係領帶。仍在嚼著麵包片的直人對他說道:「今天很早啊。」優馬簡短地迴答:「今天一早要開會。」


    「優馬,聽說你從小就一直給人送報啊。」


    優馬正準備重新係一下打歪了的領帶,直人突然說起這件事。


    「是啊,我媽跟你說啦?」


    「嗯。說從小學的時候就跟著你航哥哥每天早晨給人送報,直到初中畢業。」


    「我爸死得早,媽媽拉扯我倆長大,家裏窮啊。」


    「這我也聽說了。聽說媽媽一直在新橋的一家料亭(15)當服務員,獨自供兩個兒子上大學。」


    「對啊,說起來都是淚啊。」


    「是嗎?可是優馬的媽媽說這些的時候很高興呢。」


    正在打領帶的優馬不由得停下手來。他看了一眼直人,發現他一臉發自內心的羨慕表情。


    「我一開始也覺得,優馬現在雖然是這副德行,但其實人不可貌相,以前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這副德行,是什麽意思啊?」


    「所以啊,怎麽說呢,就是那種花心大王,以為自己長得帥,就不停地換男人。」


    「什麽呀,太過分了。」


    「可是,反正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吃過苦的送報少年就不能變成花心大王啊。人們總是用那種眼光看待窮人,覺得不幸的少年的結局也應該是不幸的,或者就應該追求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人生。這樣的話,旁觀者看了倒是會感動。可是,也沒有必要在意這些啊。」


    直人自顧自地說了這些,好像對自己的話很滿意,又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優馬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姑且迴了一句:「什麽啊,不幸不幸的。」可是,嘴角卻泛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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