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在蛇盤山前,哭得昏天黑地。


    “我說要聽大唐陛下安排還俗,師父你不讓。”


    “我說不想西行取經,師父你也不讓。”


    “師父你說讓我聽菩薩的話,跟著菩薩去西天取經,但師父你沒告訴我,菩薩不管我,不要我之後,我應該怎麽辦啊。”


    “我這一個月,要吃沒吃,要喝沒喝,晚上不敢睡覺,白天沒精神趕路。”


    “下雨沒個地方躲雨,烈日沒個地方納涼,餓了隻有苦澀的野果,喝了隻有泥水。”


    “師父啊,我這不是西行取經啊,我這是在歸西啊。”


    “現在這山,我怎麽過?我,我還是一頭撞死在這裏,以報師父你養育之恩吧。”


    如來佛祖的二弟子金蟬子本來不是一個堅定大乘佛法的,他當年就是因為以小乘佛法質疑如來佛祖,這才被罰。


    於是被安排入輪迴,轉十世善人輪,最後一世化為取經人。


    原本命數中的唐僧取經路上數次打退堂鼓,除了本身性格的弱點以外,內裏金蟬子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而現在的金山寺玄奘,本來就沒有長成,缺少了幾年安穩的吃齋念佛,又正好遇到大唐滅佛。


    這讓他本來就不堅定的心產生了動搖。


    隻不過之後的事,全都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為之。


    兩界山被觀音拋棄之後,玄奘隻是習慣性地按師父的命令,繼續西行,一路的堅持與其說是堅定取經心,不如說是順從慣了忘記反抗。


    但現在一條絕路擺在麵前,完全失去了方寸的玄奘再也忍不住,大哭一場。


    哭罷,他脫掉錦襴袈裟,放下九環錫杖,向長安城的方向一拜,又向西天靈山的方向一拜。


    選了一處石頭,就一咬牙,一跺腳地撞了上去。


    走不下去了。


    死吧。


    但在最後一刻,玄奘被人拉住了。


    “你這小和尚,好好地尋什麽死?這是出了何事?”


    玄奘一開始還想掙紮,但掙紮了一下,就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掙紮開,於是一臉懵逼地扭頭看去。


    然後他就呆住了。


    抓住他的,是一個身材清秀的道士。


    這個道士身後,還有一萬名道士。


    這些道士雖然著道士打扮,道袍下麵卻又套著亮銀的鎧甲。


    這些道士雖然背著道劍,但手裏卻拿著鐵鍬,鐵錘,長鏟。


    這些道士舉手間,開山裂石。


    這些道士覆手時,填坑平路。


    玄奘不知道,這一萬道士正是大唐神策軍。


    玄奘不知道,抓著他的這個道士名叫袁客師,袁天罡的兒子,李淳風一手交出來的神策軍大統領。


    玄奘一臉懵逼的看著袁客師,雖然對方是身為和尚的自己應該仇視的道士,但這一刻玄奘實在是有太多委屈要找個人說了。


    他也不管那麽多了,哭喪著臉把自己所有的委屈給說出來。


    袁客師靜靜聽完,一拍大腿,“原來你要西行啊,那著啊,我們也是。你和我們一起吧。”


    玄奘億臉懵逼,“啊?”


    袁客師說得理所當然,“路不好走是個問題,不過也不麻煩,我們打算一路修路到靈山去。”


    玄奘臉上的懵逼已經完全固化了,“啊?”


    袁客師卻是一臉熱情,“小和尚,你要迴長安,肯定會被你師父打死。”


    “但你要在這裏一頭撞死,那你又怎麽去西天?”


    “跟我們一起,我們早晚有一天會修路到靈山腳下。到時候你讓那拋棄你的觀音菩薩也看看,沒有她,你一樣可以到靈山。”


    “到時候,你把那經文拍到觀音菩薩臉上,告訴她,‘貧僧特麽是來取經的,你給不給?’,怎麽樣?”


    “小和尚,你甘心就在這裏死得不明不白嗎?”


    玄奘那已經枯竭的雙眼,再一次流淌出了新的光彩。


    他一咬牙,一跺腳。


    “好,貧僧跟你們一起。”


    但他又猶豫地看著眼前這些舉手投足就可以開山裂石,把上萬斤巨石像丟蹴鞠一樣玩的道士。


    嘴角狠狠地一抽。


    阿彌陀佛,我大唐的道士原來是這麽喪心病狂的嗎?


    “袁道長,貧僧,貧僧羸弱無力,做不來這些啊。”


    玄奘一臉的不好意思。


    袁客師哈哈一笑,“不急,不急,你修不了路,可以幫貧道們弄後勤嘛。”


    “來來來,先吃飽飯,然後再想想你可以做什麽。”


    “對了,貧道這時有一門功法,叫國運大修法,修煉了可以強身健體,小和尚你要不要練練?”


    玄奘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沒有哪裏不對。


    自己這細胳膊細腿的,要是不修煉的話,怕是什麽事也做不了,這在隊伍裏,多尷尬啊。


    總不能在一群道士麵前丟佛門的臉吧?


    “好,貧僧學。”


    半個月後。


    “袁道長,我修這國運大修法,遇到一些困難,還請道長指點一二。”


    “哦?有困難嗎?想來是你對我道教的道法,一點也不了解的緣故吧,來來來,貧道這裏有一本《周易參同契》,你拿去看看,應該就沒問題了。”


    “嘶,這……”玄奘拿著手裏的《周易參同契》一臉糾結,“袁道長,貧僧乃是一個僧人,學道家典籍,不妥吧?”


    袁客師哈哈一笑,“有何不妥?佛道本來都是天地大道的參悟,歸於同源,何必分得那麽清楚?”


    “再說了,你隻是參考一下,也不是真的要修我道家道法。難道你還怕你自己心誌不堅定不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玄奘要是還拒絕,就等於是承認自己佛心已經不定了。


    於是玄奘當場一咬牙,一跺腳。


    “也罷,貧僧就參詳參詳,隻為解悟這國運大修法,而非異佛易道。”


    又過去半個月。


    “袁道長,貧僧這算是修出第一道劍氣來了,不過貧僧不解,這劍氣乃是殺生之事,怕是不妥。貧僧隻是想修路啊。”


    “玄奘你這就說錯了,佛門一向講究大慈悲,講究救苦救難。那何為大慈悲?何為救苦救難?”


    “還請袁道長以教貧僧。”


    “所謂大慈悲,就是殺生即為斬業。所謂救苦救難,就是葬惡則是救難。玄奘你以為否?”


    “殺生即為斬業?葬惡則是救難?貧僧懂了,多謝袁道長。”


    袁客師看著猶自到一旁開始悟道的玄奘,咧嘴一笑,他隨即拿出枚玉牌,把自己的意念,傳入那玉牌之中,隨後一把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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