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玄冰湖 決戰 軒轅昊


    簡簡短短十一個字,寫在灑金熏香的冰綃薄箋上,一筆一劃均力透紙背,夾帶著一股狂妄懾人的王者之氣,仿佛便要破紙飛出。紙墨間卻別有一抹暗香流動,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微抿薄唇,冷夜語將視線移離紙上,淡然仰首。


    月已中天。


    皎潔如銀的十六月色氤氳籠罩湖麵玄冰,反射出眩目亮芒,映得周遭纖毫盡顯。夜風過處,樹影搖動,亦拂起他一身白衣、一肩烏發。


    衣白勝雪,發黑如墨,月華似水,在他身周籠上淡淡一層煙氣,更襯出他的俊朗非凡,恍若神仙中人。


    唐雲峰看著冷夜語,不禁再次偷偷咽了下口水。美!實在美!雖然冷夜語的俊美同他的劍術一樣出眾,早已是公門中人所皆知,但今夜月色掩映下的冷大人竟有種前所未見的嫵媚風情……慢!慢!他在亂想些什麽。他可是不放心冷大人與軒轅昊的決戰,死纏爛打跟來保護冷大人的啊!


    想到軒轅昊,唐雲峰不由激靈打個冷戰。這個近年來在武林掀起血雨腥風的血焰教主,不知是否如傳聞中殺人如麻的浴血修羅。雖然從未見過真人,但他下令屠殺的人絕對可以築一段長城,而且不論老弱婦孺、高官賤民,招惹上血焰教必死無疑,還是奇慘無比的死法。冷夜語率領同僚明查暗訪將近年餘,才抓獲了血焰教兩名堂主,引來軒轅昊的約戰。


    隻是……唐雲峰也抬頭望了望頭頂圓月,他們已經等候足足兩個時辰,邀約之人卻仍不見蹤影……


    “冷大人,這魔頭該不會爽約吧?不如……”天見可憐,他的腿都站酸了,但被冷夜語劍鋒般淬亮的眸光一掃,竟瑟縮一下,忘了下文。


    冷夜語收迴凜冽眼神,清清冷冷地道:“你若累了,自行迴府便是。”


    “屬下豈敢留大人孤身涉險,”唐雲峰暗自歎了口氣,冷大人美則美矣,可惜千年冰封的表情從來無甚變化,如果他的神情能稍稍再豐富一點……唉,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冷大人,屬下愚見,隻怕血焰教暗中已有埋伏,為避免落入圈套,我等……”


    “這等江湖宵小行徑,料軒轅昊也不屑為之。”冷夜語秀氣的眉微揚,截斷唐雲峰的喋喋不休,“況且,能將字寫得如此大氣揮霍之人,絕非卑賤鼠輩。”悠然負手於背,視線越過重重樹影,淡淡一笑:“不知軒轅教主認為冷某說得可對?”


    “嗬嗬……”醇厚雄渾的笑聲猛然毫無預兆地響起,象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自四麵八方向中心卷來,將冷夜語和唐雲峰包圍其間。唐雲峰雙耳轟的一炸,眼前立時金星亂舞,那狂烈的笑聲仿佛要撕裂他的心髒,一股熱流疾衝咽喉,幾欲奪口而出。便在此時,一隻手掌貼住他後心,溫暖柔和的力量瞬間傳遍他四肢百骸,鎮住他胸口翻湧不停的氣血。他感激地迴頭看了冷夜語一眼。


    “軒轅教主,冷某已恭候多時,還請現身賜教。”冷夜語一手未停輸送內力,仍維持著淡淡笑容。清亮的聲音緩緩送出,似銳利的劍鋒割破漫天笑聲,遠遠飄了開去。


    狂笑頓斂,一團紅雲兀然浮起,遮住月光,天地刹那失色。


    月朗星稀,何來紅雲?


    冷夜語瞳孔猛然收縮,帶著唐雲峰飛飄退後。抬眸——


    月色複明,高大凝重的血紅身影傲立月下,漆黑如濃夜的長發隨意飛散風中,血紅寬袍任月光投下陰影,竟似染血。他隻是靜靜站著,但全身都散發出森冷煞氣及狂佞的王者氣度。瞬時,連風過處,都仿佛帶著濃烈的血腥。


    軒轅昊!冷夜語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好大的壓迫感,這男人將是他畢生勁敵。


    軒轅昊亦打量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白衣男子:秀逸出塵的氣質令人有種文弱的錯覺,但那雙清冽鳳目秋水流轉間的銳利鋒芒,卻如閃電驚雷,奪人心魄!


    冷夜語!公門第一高手!唯一令血焰教損兵折將的人!此刻麵前這個清傲冷豔的美男子!


    軒轅昊唇形優美的嘴角慢慢勾起笑意,襯得他原本就俊逸的麵容更美得近乎邪魅:“想不到公門中竟有冷公子這般才俊,今夜得以結識,真是一大快事!”細長的眼肆無忌憚地掠過冷夜語秀麗容顏。


    冷夜語清冽的眼光毫不退讓地對上他,“軒轅教主過獎。”


    兩人目光在空中如刀劍交錯,誰也沒有退縮。


    唐雲峰全身都禁不住微微發抖,明明他們尚未交戰,但空氣卻凝重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尤其是軒轅昊那細長魔魅的眼眸,似乎有意無意瞥過他,令他骨髓為之凍結。好驚人的氣勢!他緊咬牙關,才控製自己能繼續挺身直立,然而身體的顫抖卻忠實地通過冷夜語按在他後心的手掌傳給了他。


    冷夜語心底暗歎了一口氣,掌心內力微吐,將唐雲峰推出三丈開外。


    未戰先怯!唐雲峰已幫不到他任何忙,隻希望他能保護自己,不用再分心照顧他。


    “冷大人……”唐雲峰緊張地握住配刀,但也知道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軒轅教主,請!”冷夜語斂眉凝神,緊盯軒轅昊,不再理會唐雲峰。


    軒轅昊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反而輕輕歎氣:“冷公子如此人物卻甘心屈居公門,成日聽那班酒囊飯袋差遣,軒轅昊實在替冷公子可惜!”


    “彼此彼此,軒轅教主天縱奇才,身負絕學,未能造福蒼生,卻反大行殺戮,冷某一樣為教主可惜!”冷夜語唇角微揚,露出清冷笑容,“更何況蕩妖除魔,正是冷某畢生心願。”


    軒轅昊驀然仰天大笑:“好一個蕩妖除魔,看來你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謀”字的尾音尚在空中迴蕩,淩厲的掌風已隨紅袖飄飛卷向冷夜語。


    冷夜語肩頭微晃,正待避退——軒轅昊冷然一笑,彈指間一股銳力唿嘯而起,比掌風更強勁數倍,然而襲擊的對象卻是呆立一旁的唐雲峰。這一下變生肘腋,唐雲峰哪裏躲得過!


    冷夜語麵色變了,他不相救,唐雲峰必死,但如救他,自己決計躲不過軒轅昊的掌風……心思還未轉定,他身影已先本能向三丈外的唐雲峰掠去,卻始終快不過軒轅昊的指風,眼看唐雲峰就要被指力穿胸,冷夜語手指急彈,原先一直在手的薄箋電射而出,半空截上軒轅昊絕厲指風。


    “啪——”薄箋頓時化蝶四散,比先前更濃鬱的暗香流溢空中。冷夜語堪堪掠到唐雲峰身邊,長袖疾揮,卷起唐雲峰將他拋過樹叢。背後氣流一窒,軒轅昊如影附形跟在他身後,一掌輕輕印上冷夜語後心,動作輕柔地仿佛少女從情郎背上摘下一片落葉,然而冷夜語卻感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壓入自己軀體,似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都擠出體外——


    冷夜語一個踉蹌,張口噴出一道血箭。軒轅昊收掌微笑:“你輸了……”話音未落,冷夜語猛旋身,一抹淺淡到幾乎看不清的銀光自他染血白袖飛出,迅如奔電,“嗖”地釘在軒轅昊心口。


    隻是一轉身,一眨眼,局勢卻已數變,冷夜語負傷吐血,軒轅昊又被冷夜語所製。此時,方聽得“哎呀”一聲,卻是唐雲峰跌落樹叢,痛叫起來。


    冷夜語明澈的鳳目定定看著軒轅昊,“是你輸了。”


    一柄細細窄窄的銀色軟劍兀自嗡嗡微振,劍尖已刺進軒轅昊肌膚,鮮血迅速自傷口滲出,將他血紅衣襟濡濕了大片。


    “哈哈哈……”軒轅昊竟然笑了,好象絲毫未覺疼痛,“好個袖中劍!好個冷夜語!真叫軒轅昊見識了。”


    “你明知道我那一指是要引你去救他,也知道你若想救他,勢必逃不過我這一掌,你卻還是甘願為他人受傷,這般舍己救人,實在令人感動,隻是你也未免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軒轅昊又似佩服又似惋惜地看著他。


    冷夜語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他若中你一指,必死無疑,我中掌,隻不過受傷罷了,何況……”他抬袖輕拭唇邊血跡,笑道:“我若不中掌,又如何引得教主放鬆警惕,反而受製於冷某劍下。”


    軒轅昊也笑得雲淡風清:“不錯,冷公子的正氣俠心,軒轅昊一向已有耳聞,但冷公子的沉靜機智,卻更令在下欽佩不已。”嘴裏說佩服,他竟還真的用力鼓起掌來,似乎一點也沒發現胸口還插著冷夜語的劍。


    冷夜語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秀氣的眉,軒轅昊的表現實在不像個命懸他手的人。倏地心裏閃過一絲不祥——


    “什麽人?啊……”唐雲峰突然發出的聲響證實了他的猜測,還沒等他在心裏歎完氣,眼角已瞥見一群黑衣的血焰教徒押著捆得像粽子般的唐雲峰從樹叢走來,向軒轅昊跪倒行禮。


    “你們這些鼠輩,卑鄙無恥,暗箭傷人,有種和老子單打獨鬥啊,老子……”一記耳光轟上他,唐雲峰氣得七竅生煙,“冷大人,我說不能相信這幫賊人,你看,果然有埋伏,還有……”


    “閉嘴!”冷夜語冷冷喝道,唐雲峰立時噤聲。


    劍尖微微向前一送,“放了他。”


    軒轅昊眯起眼,笑道:“你這是在命令我麽?”他的笑容帶著說不出的狡猾,好象冷夜語是掉落陷阱的獵物,冷夜語猛然覺得心頭火大,他還從未在人前如此情緒失控,深深吸了口氣:“今夜是教主同冷某之戰,教主若執意禍及旁人,休怪冷某得罪了。”


    軒轅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以為現在還能殺得了我嗎?”


    什麽意思?


    強烈的危機感驀地襲遍冷夜語全身,他不假思索地將銀劍刺進軒轅昊心口,卻在下一刻睜大了秋水明眸。


    動不了!


    他動不了!所有的力氣竟在一瞬間不知不覺消失了!他拚盡周身的意誌才勉強維持著這個站姿,不讓自己因手腳發軟而跪倒在軒轅昊麵前。


    怎麽會這樣!!


    軒轅昊嗬嗬輕笑數聲,兩指拈住銀劍,輕輕鬆鬆把劍移過一邊,望進冷夜語不可置信的雙眼:“你現在一定覺得全身無力吧,不過你已經不錯了,凡中天女香的,沒有幾個人能像你撐那麽久。”


    天女香!冷夜語幡然醒悟,那灑金熏香的冰綃薄箋,那四處流溢的縷縷暗香……隻是,為何唐雲峰卻不受影響——


    仿佛知道冷夜語的疑惑,軒轅昊道:“天女香本身無害,但入血即融,一旦催動內力,就會激發藥力發作,用力越多,藥性越猛。”他有些憐惜地看著冷夜語:“你適才用了那麽多力,又受了傷,自然催發了藥力。”


    冷夜語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氣憤還是藥力關係,冷冷道:“所以你中了劍,卻還說了那麽多廢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天女香發作。”


    軒轅昊點點頭,道:“我的確是在拖延時間,不過我說的可不是廢話。”他傲然一笑:“我軒轅昊從不會無聊到去誇讚一個庸俗之輩,我是真心佩服。”


    他的讚美聽在冷夜語耳裏,卻分外刺耳,好似在諷刺他的愚蠢易騙。冷夜語重重喘了口氣,冷笑道:“可惜冷某天生蠢鈍,不及教主足智多謀,還妄言辨字識君子,令教主見笑了。”氣怒之下,胸口熱流洶湧,更牽動後心的掌傷,痛楚不堪。身子一陣輕晃。


    軒轅昊看到他發白的臉色,搖搖欲墜的身子,一皺眉頭:“過來。”


    冷夜語瞪著他,一臉戒備。


    微微一歎,軒轅昊突然伸手,欲將冷夜語拉進懷中。冷夜語一驚,銀劍第一反應向軒轅昊刺去,但半途手腕便無力垂落,軒轅昊輕易扣住他手一拗,“當啷”一聲脆響,銀劍跌地,他整個人也被軒轅昊緊緊擁入寬厚的懷裏。


    軒轅昊抓住冷夜語酸軟無力卻仍在不停頑抗的雙腕扭到他背後,用左手鉗製,右手按著他後腦,強迫他抬起頭。“做什……唔……”冷夜語憤怒的抗議尚未完全出口,便被軒轅昊突然覆上的嘴唇盡數封入口中——他瞪大鳳目,像見了鬼似的盯著眼前這張放大的俊魅臉容。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冷……冷……大人……”唐雲峰睜大眼,看著他一向敬若天人的冷大人竟被男人如此親密地抱著親吻,驚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求救般地望向周圍跪著的血焰教徒,卻見人人恭恭敬敬地垂首聽命,好象根本沒看見他們的教主正在輕薄一個男人。


    “老天……”唐雲峰終於不爭氣地暈了過去,冷大人,我保護不了你了。


    ***


    “唔……哈……”就在冷夜語覺得快因缺氧昏厥過去時,軒轅昊總算結束了這個令人窒息的長吻,滿意地看著冷夜語張著被他蹂躪得紅腫濕潤的唇瓣拚命吸氣。


    冷夜語大口喘息,頭腦一片混亂,顫抖著問:“……什麽意思……”


    軒轅昊按著冷夜語後腦的手掌緩緩滑落,撫上他玉雕般的優美頸項,感受到意料之中的顫栗。他眸光深邃如墨夜,深深望進冷夜語驚疑不定的雙眼:“我要你,冷夜語!”


    ——嘣——冷夜語迷迷糊糊地感到腦裏某根弦繃斷了,呆呆盯著軒轅昊,那雙細長的眸如兩泉幽黑深潭,似乎連他的靈魂也要吸了進去。


    天女香的藥力加上後背傷痛,冷夜語微動了動唇,仿佛還想說些什麽,但隻是發出一聲細微歎息,隨即垂落濃密眼睫。


    軒轅昊輕鬆橫抱起懷中昏睡的冷夜語,低低笑了。


    ****


    紗燈暈黃,淡香流溢。


    好溫暖,好舒服,軟軟的就像臥在雲端,自從離家之後,已經多久沒有這麽放鬆地睡過覺了?冷夜語滿足地轉了個身,抱緊了本應蓋在他身上卻被他扯進懷裏摟成一團的絲被。


    “太好了,公子他終於醒了……”


    “快去稟告主人,說公子已醒了……”


    “……”


    ——好吵!冷夜語甩甩頭,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便是鋪天蓋地一片血紅。他揉著酸澀的眼,半晌才看清自己躺在血紅紗帳的雕花大床上,床頭碧玉丹爐裏流動著他熟悉的香氣——天女香……睡意頓無,他騰地坐起,卻立刻被後背傳來的劇烈傷痛重新拉迴床上,逸出一聲痛唿。


    “公子,讓奴婢來伺候您起身。”兩名侍女捧著漱具衣物剛從外間踏進,便見到這一幕,急急說道。一個小婢過來小心扶冷夜語坐起,又拿了個繡花靠枕墊在他背後。


    冷夜語緩過勁來,問道:“這是哪裏?”


    “迴公子,這裏是我家主人的居室——雪櫻軒。”扶他起身的小婢笑咪咪地說,她太幸運了,居然能服侍這般俊秀的公子。


    冷夜語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哼!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那個可惡大變態的臥室,想到眼下自己還躺在他床上,一陣嘔心:“軒轅昊呢?”


    “啊?”那小婢見他臉色陰沉,暗中一吐舌:“小婢沒聽過這個人。”


    冷夜語微怔,明明記得最後暈倒在軒轅昊懷裏,況且此間的擺設分明是他的風格,這侍女怎會不識軒轅昊?


    “公子,先讓奴婢等伺候您梳洗,我家主人片刻就會來探望公子。”


    冷夜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任小婢掀開被褥,扶著他坐定床沿,猛然——


    “啊,我的衣服——”


    冷夜語低頭望見身上嶄新的水藍色冰絲睡袍,咬著牙:“誰替我換的衣服?”


    小婢被他周身散發的怒意嚇得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地道:“迴公子,是……是我家主人,公子兩天前來時的衣服都染了血,是主人親自為公子更衣……”瞥見冷夜語越來越陰的臉色,她的舌頭都快打結了。這位公子好駭人的氣勢!


    冷夜語緊握雙拳,才克製住忍不住想殺人的衝動,冷聲叱道:“出去。”


    “可是公子……”


    “出去!”冷夜語抬頭,淩厲的眼神掃過她,小婢腿一軟,幾乎嚇得跪倒,顫聲道:“是……是……”天哪,她要收迴原先的想法,服侍這位公子簡直是她的厄運。


    “既然冷公子不喜歡你們伺候,還不快下去!”熟稔的聲音突兀響起。


    “遵命,奴婢告退!”兩名侍女如釋重負,放落手中的漱具衣物,垂首退下。


    軒轅昊!冷夜語瞪眼看著他含笑負手向自己走近。今天的軒轅昊穿了件藕荷色壓金絲箭袖,外罩月白繡墨花蘇緞長衫,滿頭黑發挽了高髻,用白玉玲瓏冠束住。寬袍緩帶,氣度雍容,直是一翩翩濁世的王孫公子。若非他那雙細長眸子流盼間偶爾一閃即逝的冷銳鋒芒以及唇邊那抹邪魅笑容,冷夜語簡直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軒轅昊見冷夜語怔怔望著自己發呆,不由低聲笑了起來。


    聽到笑聲,冷夜語驀地迴過神來,暗惱自己怎地見了敵人居然如此失態。他薄唇輕抿,一偏首,特意不去看軒轅昊的笑臉。


    這一轉首,視線越過軒轅昊肩頭,才看到他身後悄無聲息地跟著一個黑袍男子,垂眉斂眼,神態恭謹之極,當是軒轅昊的隨侍。此人同軒轅昊一起入內,腳步幾乎細不可聞,冷夜語暗自一凜,想不到軒轅昊身邊還有此等高手,自己將來逃脫時不免又多一障礙,不禁蹙起眉頭。


    軒轅昊見他對己不理不睬,也不在意,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在冷夜語對麵坐下,看看他的氣色,道:“你的傷勢已經控製,再將養個十天半月應無大礙。你兩天沒有進食,很餓吧?”迴頭對黑衣隨侍道:“無影,叫膳房快些將我吩咐的粥點送來。”


    那叫無影的隨侍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冷夜語看了軒轅昊一眼,仍是沉默不語。


    軒轅昊笑了笑。忽然傾身上前,飛快伸手攫住他下頜,一低頭,便向他淡紅的薄唇吻落。


    “幹什麽?”冷夜語大驚失色,本能向後一仰要避開軒轅昊,誰知軒轅昊順勢朝他身上一靠,兩人的重量反將冷夜語壓倒在床上。


    冷夜語氣紅了臉,恨恨瞪著軒轅昊笑得邪魅無比的俊顏:“你做什麽?”


    軒轅昊低笑:“親你啊!”低頭又向冷夜語的唇發起進攻。


    “住手!”冷夜語費盡全力才舉起雙手擋住軒轅昊的臉,死命抵住:“你這個大變態,瘋子……”如果還有一點力氣,他絕對會再狠狠加上一腳。可惜掌傷未愈,又連日受天女香荼毒,周身乏力,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已讓他喘息不止。


    軒轅昊輕輕一哼,手一抬,便將冷夜語無力的雙腕擒住,壓在他頭頂,嘿嘿笑了數聲:“你還有這麽大力氣罵人,不如來做點別的。”突然一口咬住他白皙的脖子。


    “啊……嗯……”冷夜語大叫,尾音卻顫抖起來。軒轅昊牙齒輕輕咬噬著他滑嫩又彈性極佳的肌膚,還不時用濕熱的舌頭舔舐挑逗。冷夜語奮力掙紮,想擺脫這駭人的舉動,卻無濟於事。他素來清心寡欲,潛心習劍,對男女情事也隻是略知一二,且做夢也料不到有朝一日竟會被另一個男子壓在身下侵犯,更毋論這男子還是調情高手。感到軒轅昊灼熱的唿吸噴在他頸上,他全身戰栗,連頭皮都發麻了。


    他忠實又激烈的反應令軒轅昊更是興奮,黑眸微眯,舌尖舔上冷夜語不住顫抖的喉結,愛撫般地輕柔圈轉。冷夜語身軀一僵,用力向後仰起頸項,喉間漏出幾聲細微的申吟,卻又在軒轅昊含住他喉結大力一吮之時,全身癱軟下來。


    “不……不要了……住手……啊……”冷夜語狂亂搖著頭,忽然湧起的陌生情潮讓他驚恐到了極點,隻想軒轅昊趕快停下對他的折磨,顧不得自己正在向敵人求饒,甚至連聲音都帶著哭意。


    軒轅昊抬起頭,看著冷夜語酡紅的臉頰,那雙決戰時清冷淩厲的鳳目此刻卻彌漫著迷離的水霧,泫然欲泣,滿頭黑發已搖散,幾縷青絲貼在他激動泛紅的唇上,說不出的情色惑人。


    如此嫵媚驚人的冷夜語!隻有他軒轅昊才看得到!


    軒轅昊猛覺一股熱流自下腹炸開,欲火比先前燒得更旺。他不由苦笑。原本隻是想給冷夜語一個小小的懲罰,豈知卻連自己都控製不了。但以冷夜語眼下負傷的身體,又怎經得住他的狂烈歡愛!他深深唿吸數下,強自壓下欲火,放開冷夜語被他緊鉗的雙手,坐起身來。


    冷夜語一顆心仍在怦怦亂跳,勉力支起酥軟的身子,背靠床柱閉目輕喘。


    不自知的,軒轅昊露出寵溺的笑容,伸手替他撩開粘在唇上的發絲,冷夜語一驚,睜眼盯著軒轅昊,生怕他又有什麽異動,心情緊張,唇瓣微顫。


    他這副紅唇輕啟的樣子落在情欲正旺的軒轅昊眼裏,倒似有心誘惑他一般。軒轅昊眼神一暗,湊臉向他吻去。


    冷夜語一聲驚唿,眼看軒轅昊的臉越來越近,但自己卻一根手指也再無力抬起,他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兩天沒有漱口,沒有洗澡,很臭的……你,你別過來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軒轅昊卻真的停下動作,像看什麽希奇古怪的事物般看著冷夜語,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好一個冷夜語,啊……哈哈哈……”


    冷夜語聽軒轅昊笑得如此開心,他臉色卻越發難看。此刻他已迴過心神,想起適才在軒轅昊麵前的種種失態,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軒轅昊活埋。他絕劍冷情,從未有過在人前這般情緒失控,但自與軒轅昊相識後,什麽冷靜、鎮定,統統被拋之九霄雲外,軒轅昊隨便一個舉動,都能讓他變得不似自己。


    絕不能讓軒轅昊輕易影響到他!


    冷夜語努力理順心情,恢複冰封千年的清峻表情,冷然斜睨兀自笑得不停的軒轅昊。


    此時,門外傳來無影恭敬的聲音:“主人,粥點已送來了,可否呈上?”


    軒轅昊終於收住笑:“拿進來!”


    ****


    清淡飄香的糯米粥,精致的八寶糕點,擺了滿滿一桌,下人提了空食盒,退出門外侯命,隻留無影在室內,默默站在軒轅昊身後。


    軒轅昊環住冷夜語的腰,半拖半抱地將他放在椅子上,有些詫異冷夜語竟沒有掙紮,他唇角輕揚,笑道:“你不喜歡丫鬟伺候,想必是要我親自來服侍了,嗬嗬!”拿過漱水杯,便要遞給他。


    冷夜語淡淡道:“不敢勞煩教主,冷某自己來便是。”


    軒轅昊一皺眉,隨即舒展開來:“你中了天女香,又有傷在身,不必逞強。”


    冷夜語垂眼,波瀾不興地道:“冷某正是想請教主撤了此間香爐,若能賜解藥,冷某更不勝感激。”


    軒轅昊緊緊盯著他看了半晌,歎了口氣:“你先梳洗,用完粥點後,自然有解藥給你。”


    冷夜語豁然抬眼:“若無解藥,冷某始終是教主階下之囚,無福消受教主美意,這粥點不用也罷。”


    軒轅昊細長的眸微微升起一絲怒意:“你是決計不願進食了。”


    冷夜語抿緊唇,不語。


    軒轅昊冷冷一哼,寒聲吩咐無影:“盡數撤了!”


    門外待命的下人由無影領入,井然無聲地將粥點重收迴食盒,又行禮退出。


    軒轅昊負手在室內來迴踱了兩圈,在冷夜語麵前站定,嘿嘿一笑:“我一番好意,你卻不領情,但願你不要後悔。”


    冷夜語冷然看著他邪魅的笑容。


    “天女香的解藥,我早吩咐膳房放入粥點之中,你卻偏偏不吃,嘿嘿!”軒轅昊笑得十分和善,眼眸卻無半分笑意:“看來老天都不想讓你恢複功力。”


    什麽?


    冷夜語好不容易才找迴的冷靜再次崩潰,瞪大鳳目,怒道:“你怎麽不早說?”


    “我早說過,你用完粥點後自有解藥,是你堅持不願進食,難道這麽快你就忘了?”見冷夜語又恢複了生動的表情,軒轅昊忽然覺得心情大好起來,笑吟吟地抓起他一把黑發把玩。


    冷夜語狠狠盯著軒轅昊,若他的眼睛可以放箭,軒轅昊必定早已千瘡百孔,他重重、重重地深吸一口氣,從牙縫擠出六個字:“我、現、在、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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