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上撒糖(三十五)


    「看圖作文並不難,難的是取證過程。可在碎片化和分散化的資訊時代,我們看個劇都要二倍速觀看,更何況看一條娛樂新聞呢?造謠的成本極其低廉,開局一張圖,內容全靠編,就像上麵大一段話一樣,全部與客觀事實不符,可那又怎樣?點擊分分鍾可以突破十萬加。此時真與假已經不重要了。」


    「可她對我很重要。她是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的女孩子,然後成了我的女朋友,再然後,我就把她弄丟了。她自始至終都熱愛磚雕,視磚雕如生命。她性情平和,很少大喜大悲,隻有磚雕才能牽動她所有的情緒。她之所以會這麽『粗暴』地對待快遞員,是因為那個快遞員粗魯地摔碎了她和她的團隊的心血,那些無數個日夜雕琢而成的磚雕作品,可他卻毫無悔意,並不聽勸告,繼續像扔垃圾一樣隨意扔著本該小心輕放的作品。媒體確實拍到她失態的一幕,卻沒有拍到後續——她不是急著追究責任,更不是揪著別人報復打擊,她一心想的是如何彌補大家的損失。作為受害者之一,她卻覺得有負那些共同創作的夥伴,於是逐一給他們寫了道歉信,為自己的保管不力而真誠致歉。這些媒體覺得無趣的、不可大做文章的行為,是我始終喜歡她的原因。」


    「那些說她在真人秀裏作秀的人,我倒也希望你們能多做這樣的秀,而不是把力氣都花在鍵盤上。我也曾學過幾年磚雕,深知這是十分考驗力氣和耐力的傳統活,當中受的苦累足以把男人嚇跑,比如我,就是一個逃兵。可她堅持下來了,比誰都能吃苦,又比誰都做得精細。她在真人秀中所展現的工藝是臨時表演學不來的,一個人的手是不會騙人的,她手上的傷痕和繭子,是英雄的勳章,也是讓我心疼的地方。」


    「有很多人曾經調查過她的收入,然後發出『做真人秀就是賺錢』『攀上高枝後賺錢就特別容易』『不過是借富二代上位,背後還有宣傳團隊』……諸如此類的感慨。誠然,她是找到了直播和真人秀裏的空白賽道,享受著這條賽道帶給她的紅利。可為什麽直播磚雕活是條空白賽道呢?因為人少,因為能堅持十幾年之久的,除了一些苦心孤詣的大師以外,也就隻有她了。即便是作秀,她也是最肯吃苦、最有恆心的作秀者了。優秀的人自然會吸引優秀的人,如果非要給感情貼上價碼和標籤,那就是一場交易。如果這是一場交易,而她和淩先生正處於紅利階段,為什麽還要分開呢?難道說分開經營的效益會更高嗎?不是的,屬於她的資源和平台更少了。當所有的塵埃都落下以後,你看到的,隻是一個已經有了不少財富累積,足以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卻依然堅守著最傳統最繁重的磚雕活,十年如一日堅持雕琢的何起紅。」


    傷口上撒糖(三十六)


    何起紅本來就是比較感性的人,看著看著就不禁紅了眼眶。她連連看了幾篇文章,都是這種「標題黨」,標題和前半篇全是吸引眼球的不實報導,後半篇才真的是貼近事實的真情流露。可真正讓她落淚的,卻是那篇《程修宇:成功就該不擇手段,見利忘義》。


    「與其說程修宇是個新銳藝術家,不如說他是個投機取巧的商人。他總能想出讓人甘心掏錢的好點子、好設計,卻從未潛心鑽研其中一項藝術。他對藝術的尊重,隻是源於對金錢的追逐。這大抵跟他的出身有關係。」


    「他從小就很怕過年。因為年一過,父母就得為他的學費和生活費發愁,不停透支自己的身體為他籌錢上好的學校。他也很懂事,什麽髒活和累活都肯幹。在烈日炙烤的屋頂上砌磚;開著二手摩托車拚命躲著交警搭客;做粉刷工時直接睡在工地,半夜被甲醛味嗆醒;提著個大桶去做家政,迴來的時候累得沒給老奶奶讓座,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可這都沒什麽,因為他遇到了願意為之奮鬥努力的人。喜歡到拿了九十塊工錢,也願意再擠出十塊錢,湊齊一百塊給她那種。」


    「她是不能吃辣的,但卻經常停在麻辣燙攤位前麵——因為比飯堂更劃算的,也隻有用地溝油做出來的麻辣燙了,這也是他唯一消費得起的東西。她從不介意他的家境,凡事都顧及她的感受,懂事得讓人心疼。他知道她特別喜歡磚雕,於是便特意向她的父親拜師學藝,這樣就能有正當理由每天陪著她,每天都能看到她笑得很開心。」


    「可他家裏一直反對他做磚雕,因為磚雕投入的時間和精力特別多,而且獲益特別慢。如果不是師匠級的作品,賣的錢還不如開摩托車搭客。師傅也知道他的處境難,所以很多次悄悄給他補貼,他才得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但母親突如其來的重病還是壓垮了他,他最後還是走上了『不歸路』。」


    「是有多迫不得已呢?其實也沒有,他現在覺得那時候隻要咬咬牙就會熬過去,真正壓垮他的,不過是自卑罷了。她不僅磚雕技藝了得,同時品學兼優,在創意策劃方麵更是有過人的天賦,當時就不乏很多追求者。可她一心撲在他身上,絲毫不在意那些更優秀更有錢的男生。可他在意,他甚至覺得換作是自己,肯定希望能找一個更有能力的伴侶,而她,遲早都會對那些人動心。他反覆告訴自己,不要拖著她,不要再拖著她了。貧窮的男人根本就不敢、不配談戀愛,因為必定會傷害到心愛的女孩,永遠給不了她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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