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王半城都有大半絲綢送到北方,主要是兩個方向,一個是北平府,一個遼東的大寧城。


    北平府的商人主要做的是北平府周圍以及輻射山西陝西等極其北部草原的生意。


    大寧城主要做遼東、朝鮮等地生意。


    另外濟州島也送去部分絲綢。


    但武林門開業一個多月後,北平府的商人陳敬智拒收絲綢,隻留下不到四分之一的貨物,其餘的全都拉迴來。


    王半城十分生氣,問管家到底是怎麽迴事。


    “陳員外說今年用不了這麽多絲綢,明年看看再說吧。”管家如此迴複。


    王半城又問到底是什麽原因,而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是因為棉布。


    陳敬智說今年大部分人都買了棉布,而且購買量非常大,絲綢就有點銷不出去。


    當時王半城並沒有當迴事,命人將絲綢拉迴來。


    但隨後,絲綢的售賣受到極大影響,除北平府地區外,遼東地區也隻有去年的三分之一,往南廣州福州隻有去年的四分之一。


    這些消息讓王半城措手不及,它們幾乎同時到達,根本沒有給他反應時間。


    一船船的絲綢從外麵拉迴來,堆進庫房。


    看管庫房的老管家唉聲歎氣。


    整個王家都愁雲慘淡,飯桌上再也沒有歡聲笑語。


    平日裏王半城每天都要去作坊轉一圈,然而已經連續好幾日他都沒去過,反而四處奔走,尋找知情人,詢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棉布按照道理來說跟絲綢並不衝突。


    棉布那麽便宜,絲綢那麽貴,這兩者壓根就不是同一種東西,怎麽會對絲綢產生這麽大的衝擊呢?


    老朋友李大長迴答了這個問題,“是因為鄉村的中小地主,這些人以前多少都會買些絲綢,可是棉布出來後,他們的所有衣物全都被棉布替代。”


    王半城恍然大悟,但現在知道似乎也沒什麽用。


    他試探著問能不能往西域送點,可是李大長告訴他,四川那幫子人早就搶先了,四川地區的絲綢大規模往西域運輸,導致價格上不來。


    杭州地區的絲綢生產商很多,王半城隻不過是最大的那個。


    有段時間,錢塘江裏到處都飄著船隻,每艘船上都是滿滿當當的絲綢。


    王半城倒下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管家問他要不要先暫停生產,但他不敢,生絲的存放時間沒有那麽長,不盡快處理,就毀了。


    “生絲收購全部停止。”他在病床上下達了這個命令。


    管家說很多生絲商都是以前合作的老熟人,就這麽停止,是不是不太好。


    王半城哀歎:“自家祖墳都哭不過來,誰還有功夫哭亂葬崗,停了停了!”


    杭州的絲綢商人徹底有些坐不住,他們打聽到消息,太子殿下為了將錢幣推廣開,所以基本上每個州府都有一家類似武林門那邊的大型布鋪。


    也就是說棉布徹底推廣開,在全國各地都無限量供應,造成布料市場的飽和。


    他們的絲綢沒有地方可賣。


    王半城作為最大的絲綢商,理所應當是領頭羊,幾個絲綢商人到府上找他,請他出麵理事。


    王半城沒辦法推脫,拖著病體,在梅園跟各位絲綢商人見了麵。


    個個臉上愁雲密布,這讓王半城的心裏好受點,他開口說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有什麽想法大家都說出來聽聽,這裏隻有我們,消息絕不會泄露。”


    眾人七嘴八舌,有人說應該聯手漲價,但很快就有人反駁。


    江浙絲綢漲價,四川的可不會漲價,這不是便宜四川佬了嗎?


    又有人說,降低價格出售,跟四川佬打價格戰,江浙地區絲綢生產有優勢,成本更低,能把四川佬幹掉。


    立刻就有人反駁,四川佬雖然被幹掉,可是還有其他很多地區也養蠶,況且單打價格戰,他們也受不了啊,這麽大的作坊開著,每天的工資都是天文數字。


    又有人說,不妨將部分上好絲綢聯合獻給皇帝,這樣就可以打著貢品的名頭,應該能賣出去些。


    立刻有人反駁,想要成為貢品,起碼也要等明年,今年怎麽辦?各家手裏的錢幾乎都在生絲與絲綢上,今年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而且能不能成貢品也是看運氣,誰敢保證就一定能成?


    這時有人說了一句:“關鍵問題出在棉布上。”


    這點大家都很認同,但接下來怎麽辦呢?棉布生意是太子殿下的,他們這些地主商人怎麽鬥得過太子?


    “我說,咱們是不是忘記了?


    絲綢上上下下那麽多人,那些織工、絲工,他們可全都指望這個活著呢。”


    李大長忽然開口,直插問題核心。


    “法不責眾?”


    “與民爭利!”


    “織工鬧事!”


    “激起民變!”


    “眾怒難犯!”


    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將計謀補了個七七八八,他們不能鬧事,但可以鼓動織工鬧事。


    這麽多織工,朝廷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都幹掉吧。


    王半城道:“大家要共同進退,迴去就說因為棉布衝擊,絲綢生產全部暫停,而且工錢也發不出來,如果他們真想要,那就用絲綢抵債。”


    “絲綢?”有人不舍得。


    王半城冷笑:“一個人那點工錢能值多少絲綢?做個圍脖都不夠。”


    眾人大笑,定下此計。


    王半城迴到作坊,等到下工時,將所有作坊工人的繅絲工、織工全集中一起,拄著拐杖走到前方,大聲道:“這段時間大家也都知道,絲綢賣不出去了!”


    “東家,你不會要克扣我們的工錢吧?”


    王半城擺擺手:“不可能,我王半城做生意做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坑害過你們。


    隻是現在因為棉布太多,很多地方都不要絲綢,咱們的絲綢生產也隻好暫停。”


    “啊,停工了?東家這怎麽能停呢?還那麽多絲綢呢!”


    王半城哀歎:“我能有什麽辦法?


    我也不想停,停工一天我得多少損失,可是不停絲綢賣不出去,我確實也沒錢支付你們的工錢。


    這樣吧,上個月的工錢,用絲綢抵債。”


    “這怎麽行?不行不行,不能用絲綢抵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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