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笑這個女人的粗陋,竟然不知道大敵入境的險情。

    先是去了他們書房,那一格一格整齊地碼在書櫃裏的書,散發著淡淡的油墨清香。

    突然想起那次去念輝他們學校開家長會,一個老師給上的一課,那個戴眼鏡文質彬彬的男老師慷慨激昂地說:“……你們要給孩子營造一個良好的讀書氛圍。有些家庭,什麽都不缺,可是一本書都沒有;有些家長,什麽都愛好,就是不會去讀一本好書。試想一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孩子,怎麽會愛是讀書呢?……”

    每每想到這,便覺得愧對自己的女兒,仿佛她的不愛讀書全是因為我的不學無術。現在,這整屋子裏的書正以超強的電波形式,強烈地衝擊著我的冒牌法國香水味,令我自慚形穢。

    我想,如果當初我好好念書,是不是現在也擁有這樣一個典雅的書房呢?如果我擁有這樣一個書房,女兒是不是沾染了文氣就會好好給我念書呢?

    帶著滿腦子遺憾,退出書房,我走進他們的臥室,看到正中央擺著一張溫暖的大床,不由自主地想像起他們夜間的纏綿,一陣酸楚便席卷而來。

    我鬼使神差地在床邊坐下,心裏就恨恨地想:“總有一天,我一定,一定要在這張床上留下自己的體溫!”

    門口傳來腳步聲,我心裏一個激靈,立即心虛地站起。環視四周,隻見床頭上方掛著他們甜蜜的婚紗照,那個叫白如雪的幸福的小女人正衝我微笑,那笑容裏似乎充滿了對我的嘲弄與不屑。

    我又帶著恨意灰溜溜地出來。

    白如雪手腳麻利地燒了四菜一湯,食物的香味立即彌漫了整個客廳。她說:“劉光輝馬上就迴來,因為快下班了,我還沒告訴他你來了。”

    說話間,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劉光輝推門突然見到我,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這讓我感到一陣相當的快感和刺激。

    然而,我也知道遊戲不能過火,於是假裝都快不認識他了的樣子說:“是劉光輝嗎?變化好大哦!聽同學告訴我你的單位和住址,卻不知道你的電話,隻好來你家了。——好在這地方不難找……”

    劉光輝本來就比我更有演員的天賦,他很快就進入了角色。熱情地招唿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同學了。

    飯桌上,劉光輝聊起過去的同學,談笑風生,一副我果然“隻是他老同學而已”的樣子。偶爾還客氣地往我碗裏夾點菜,嘴裏卻是說:“多吃點,別客氣!瞧瞧我們白老師的手藝,不錯的。”表麵對我熱情有加,其實卻在褒獎自己的老婆。我對他這種表演佩服就是五體投地。吃完飯休息一會,我提出要走,白如雪客氣地把我送到電梯口,並要求劉光輝送我下去,一幅夫唱婦隨的樣子。

    走在大街上,我心情沉重地想,也許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戲,隻是,她一如當年的自信與從容罷了。與這樣優秀的女人作戰,我永遠是不戰而屈。

    劉光輝一路沉默,明顯地不高興。

    我說:“你迴去吧! 她在家等你。”

    他說:“我能不迴去嗎?事情是被你自己弄糟糕的。如果不讓她知道你來了,今天下午興許我還可以陪你好好玩玩。拜托下次不要自作主張了,好嗎?”他的口氣很嚴厲。

    “哼!”我冷笑著說,“多謝恩惠,作為老同學,你已經夠客氣了。”

    “你……你怎麽這樣說呢?”他的語氣似乎溫和了些。

    “算了吧!我現在就迴鄉下了,父親明天歲七十生日,我是為這個迴來的,你不會以為我特意跑來這乞求您的臨幸的吧?”我也有點尖刻了。

    其實我心裏在想:“好好玩”是什麽意思?不就是開個房間瘋狂一下?你敢帶著我在日光下走走或者找個清靜的地方聊天吃飯嗎?還“興許”呢!誰稀罕呀!

    “不行!我現在想你,要你!”他的口氣完全軟了下來。說著就拿起手機,給白如雪打電話:

    “我把同學送去車站,可能要耽擱一會。你先休息吧!”掛了電話他不容征求意見,便對我說,“辦公室現在沒人,我帶你參觀一下去。”

    走過兩條街,便是他們省政府辦公樓,除了門衛老頭,果然沒有一個人。離開老頭的視線,他便一把拉起我的手,飛快地跑起來,一如十七歲那年晚自習去後山的約會。

    一進辦公室,他便把門上了反鎖,一把將我按在那張長沙發上。我一直在為今天他對我的態度而失望甚至憤懣,本來什麽欲念也沒有,卻突然想起白如雪那樣自信的勝利者的笑容,心裏徒生一種強烈的報複的欲望,這種欲望在這種特殊的時間地點更刺激了我的激情,我便將身體拚命地纏住劉光輝,嘴裏發出近似瘋狂的叫聲,一邊還幻想著突然有人闖進門來,意外地看到我們纏繞在一起的身體,然後是尖利的驚叫,然後是人盡皆知,接著是劉光輝的狼狽,接著是知情後的白如雪慘白淒涼的麵容……(兩年後,這些情形當然都如我所願地出現了,隻是裏麵的女人已經是另一個女人。而劉光輝的結局,遠比我希望的還要慘。)

    我聽見劉光輝一邊奮進,一邊說:“冬冬,你真是個尤物,我要弄死你!”這句話雖然近似猥褻,但在我聽來卻類似某種歌頌,我無恥地想:白如雪,我起碼在這個事情上贏定你了!於是越發地狠命起來,很快就配合著劉光輝一起達到癲狂的狀態。

    事情剛完,手機突然響了,聲音有點陌生,原來是一個鄰居:“是艾曉冬嗎?你念輝她奶奶去世了,你趕快迴來!”

    我一怔:怎麽會這樣?怎麽可以這樣?我出來才兩三天啊!前幾天老太太不是還好好的嗎?不是還叮囑我這個那個嗎?我真的就要失去這最後的母愛了嗎?

    慌忙收拾好自己,我跌跌撞撞去火車站了。

    劉光輝並沒有真的送我去車站。他說:“時間不早了,我再不迴去她要疑心了。”

    我無語。心裏隻有失去親人的悲痛,對任何男人都沒有任何期待了。

    好想好想快點迴家,能最後看一眼老人家的遺容。可是我口袋裏已經沒有了搭飛機的錢了,隻能坐火車,隻能在痛失和遺恨裏煎熬。

    輾轉到家時,已經是第三天晚上了。

    我買了一把傘,倒拿在手裏,朝家的方向走去。

    這裏的風俗是,親人去世時,嫁在外麵的子女都要倒拿傘迴家,大約是表示對倒了一層天的哀悼吧!老人家沒有女兒,我在心裏認定自己就是她的女兒。

    遠遠的,我望見家裏露出的燈光,暗暗的,我的心底,不禁也滲出幾絲與昏暗的燈相似的茫然。

    我也許真的不應該離開的。

    見我迴來,陳塵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眼睛裏充滿了憤怒。我知道他下一步就是要開罵了,便心虛地避開了。

    老太太已經入土為安,我到底連她老人家最後的遺容都沒見上一麵。看著照片上的老人,過去的點滴重新湧上心頭,我知道我真的失去了最後的母愛。

    其實我的傷心不亞於陳塵,老太太對我真的不錯,甚至比自己母親還要體諒一點。可是我居然沒有一滴眼淚,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收拾好東西,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剛躺到床上,房門忽然被踢開了。

    陳塵氣勢洶洶地進來,掀開被子,老鷹捉小雞一般,把我劈胸揪了起來,說:

    “我叫你睡!我叫你睡!你還有沒有人性,母親重病你要迴去,母親臨死你不送終,死了連媳婦守靈也沒有,你還算個啥東西呀你!”

    我坐著沒動,他又是一個耳光,我感覺嘴邊有液體流出,鹹鹹的,但我沒感覺痛。

    我還是沒有哭。

    不知道怎麽的,在陳塵麵前,我從來就不會哭。新婚第一夜就是如此。

    猛一抬頭,發現念輝正站在房門口,看著這一切,她的表情木然地,甚至是冷冷的。

    我知道,在她眼裏,母親的任何不幸遭遇遠遠沒有失去奶奶的痛苦來得洶湧,又或者,她對於我的一切,根本就沒有那麽在乎過。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眼眶裏有了一點潮濕,為老太太?為自己?為女兒?為丈夫?我真的有說不清楚的感覺。

    (待續。請喜歡這些文字的朋友將地址複製給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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