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不知不覺中撕開了烏雲,如細絲般透過森林的繁葉,灑在胡老族長的額頭上。那縷陽光,溫暖而柔和,猶如一隻慈愛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頭,給予她安寧與溫暖。


    草叢中的狐子狐孫們,仿佛是感受到了這股溫暖的陽光,紛紛從藏身之處竄了出來,圍繞在胡老族長的身邊。他們眼中充滿了對族長的敬畏與依賴,仿佛在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會緊緊跟隨。


    望著這群祈求庇護的狐子狐孫,胡老族長微微皺了皺眉,輕聲歎息道:“別怕,不會有事的,天道昭昭,世間萬物生克變化,一棵老樹倒了,不用多久就會生出新芽來,假以時日又是一棵參天大樹,總能為你們遮風擋雨的。”


    那群老幼混雜的狐群麵麵相覷,瞪著圓滾滾的眼珠子殷殷地望著這位老祖宗,發出了一陣啾啾的鳴叫聲。


    就在這時,一隻小白狐跑到了胡老族長的腳邊,那小家夥一臉的活潑,眼中也充滿了靈氣,才不過巴掌大小的個頭,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幼狐。


    胡老族長隨手抱起了那個小白狐,緊緊的將它摟在了懷裏,看著那小白狐的模樣,胡老族長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胡天玉。


    她依稀記得,胡天玉出生時也是這般的靈動可人,還有葉楚紅和阿紫,她們幼時的模樣,大約也是這樣討人喜歡。


    抱著這可愛的小白狐,胡老族長嘴角泛起了一絲平靜安詳的微笑,她突然覺得很累,心中也泛起了一絲困意。


    於是胡老族長便斜靠在一塊大青石上,閉眼小憩,時不時的伸手撫摸著小白狐的頭頂。


    胡老族長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自己最尊敬的妲己娘娘,也夢到了胡天玉和阿紫,她們麵帶微笑朝著自己招手。


    片刻之後,小白狐抬頭一看,胡老族長的手再也沒有了動靜,這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一動不動的躺在大青石上,逐漸變成了一隻身形佝僂的死狐。


    野狐禪之讖,自胡老族長而始,也自胡老族長而終。


    畫麵一轉.....


    禪房裏的茅丘青猛然間從床榻上驚坐而起,她望著這陌生的環境,心中頓生無限驚恐,下意識的便伸手拾起了牆角的木劍。


    就在這時,木門嘎吱一聲打開,一道刺眼的強光照的茅丘青眼睛生疼。


    “什麽人?”茅丘青緊張的橫劍一指,厲聲質問道。


    那人緩步走進禪房,抬出左手撩撥起麵門前淩亂的頭發,隻是冷冷的看了茅丘青一眼,然後便自顧自的坐在了方桌前端起了茶碗喝茶。


    茅丘青看了一眼那人滿是泥垢的臉,隱約覺得有些麵熟。


    “你渴不渴?哥倒杯水給你....”那斷臂乞丐低聲道。


    看著那人殘缺的右臂,茅丘青驚訝的捂住嘴,手中的木劍也咣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你是...你是..二....二師兄....”


    聽到茅丘青叫出了這一聲二師兄,仇昭然咧著嘴情不自禁的掉下了兩行熱淚來,他哽咽著,臉上盡是羞愧。


    之所以不敢主動相認,仇昭然是怕師妹不願意搭理他這個被逐出師門的二師兄,更何況,他殺了大師兄南伯萬,若是師妹知道了真相,那還不當場一劍活劈了他?


    仇昭然自打甘草死後,經受銀杏禪師點化,早已經改過自新,對自己昔日的行為幡然悔悟,他也懊悔,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師妹。


    “師妹...”仇昭然欲言又止,憋了一肚子的話,可是望著師妹的那雙眼睛,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茅丘青隨即披上了青衫,走到了仇昭然跟前,在這樣的窮途絕境,能看到昔日的同門,茅丘青的心裏也多少有些激動。


    “二師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茅丘青拉開椅子坐下,剛準備跟仇昭然說些什麽,不料仇昭然卻衝她擺了擺手。


    “師妹,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應了別人的事情,現在得去一趟清涼山鐵佛寺,等我迴來,不管你問我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說完這句話,仇昭然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轉身就準備朝外走。


    “二師兄,你這是要幹什麽?”茅丘青聽到了清涼山鐵佛寺,心中也跟著微微一顫,她記得當初大師兄也是去了那個地方之後,便把命丟在了那裏。


    仇昭然低頭苦笑,背對著師妹,始終沒敢迴頭看師妹一眼。“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乞食贖罪,清涼山下有一村落一直供我吃喝,我聽那村裏的人說,當地時常有五方惡鬼作祟,攪擾安寧,既然我仇昭然吃了人家的飯,就得為這些村民做些什麽。”


    “我仇昭然身無長物,孤苦無依,隻剩下這半吊的身子和性命,以及從茅家學來的一身道法,若能替那些可憐無辜之人除了這五方惡鬼的禍患,也算是償還了當地人這一飯之恩。”


    仇昭然說罷頭也不迴的往出走,茅丘青則趕忙勸阻道:“二師兄,那清涼山鐵佛寺何其兇險?大師哥也把命丟在了那裏,你聽我一句勸,不要貿然去。”


    仇昭然愣了愣。“所以我更應該去。”說罷,他毅然決然的跑出了廟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遠方。


    茅丘青想要跟過去,剛跑到廟門口,還未來得及邁出門檻,便被身後的一個聲音給叫住了。


    “女施主....不必追了,那是他的因果,得有他自己去了結,他既然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償還過去的罪孽,就由他去吧?”


    茅丘青猛地一迴頭,隻見以為和藹慈祥的老和尚站在身後的台階之上,一臉微笑的望著她,衝著她直點頭。


    “你是誰?”茅丘青不解的問。


    老和尚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老衲記得,先前也曾有一位狐妖姑娘問過這句話,我是誰,你是誰,這些執著於外相上的東西,真的重要嗎?”


    茅丘青一聽對方來提到了狐妖二字,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連忙問。“你說的是那個葉楚紅?”


    “正是。”銀杏禪師笑道。


    茅丘青眉頭一皺,警惕的望著那老和尚。“聽你的意思,你想必也是知道我身份的?”


    銀杏禪師輕輕揮了揮手,一股微風朝著茅丘青吹拂而去,隻見茅丘青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微微騰空,顫顫巍巍的朝著銀杏禪師的跟前飄了過去。


    茅丘青心中一陣驚詫,沒想到這老和尚的道行竟然如此深不可測。


    還未等茅丘青開口說話,隻見那銀杏禪師再度揮手,寺院內香爐中的香火煙霧逐漸匯聚在兩人的眼前。


    銀杏禪師伸手一指。“施主,且看。”


    茅丘青滿臉疑惑的望著那團模糊不清的煙霧。“我看什麽?一團白煙有什麽可看的?”


    “煙不過是一種相,你想要知道你不知道的,其實都在你的心裏,隻不過每個人心頭都有這樣的一團疑雲,以至於令自己陷入了迷瘴之中,隻有你認清了自己的本心,才能一掃疑雲,看到你心裏真正的東西。”


    被銀杏禪師這麽一說,茅丘青隨後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團毫無規則的煙霧,這時候,她隱約覺得,這看似毫無規則飄蕩的煙霧裏,似乎有著一幕幕熟悉的過往與畫麵。


    茅丘青愣住了,她看見了,她看見了煙霧中的過往,那些令她不可解亦不可知的疑惑,全都出現在了煙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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