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坐了這麽久,女兒幫您捶捶背吧?”茅丘青殷殷的望著父親,像一隻小貓一樣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期待著父親的迴應。


    盲三爺低著頭,沒有說話,沒有拒絕,更像是默許了女兒的請求。


    茅丘青伸手,輕輕的捶打在父親的肩膀上,這一刻,她恍惚間有一種感覺,覺得這一刻多少有些不真實,茅丘青委屈的擦著眼淚,但那雙手依舊溫柔的幫父親捶背。


    “你哭什麽?”盲三爺冷冷的問。


    茅丘青嘴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哽咽的泣不成聲。“我...沒哭。”


    盲三爺隨後甩了甩手,轉過頭詢問道:“青兒,你恨爹嗎?”


    茅丘青連連搖頭。“女兒隻是心裏堵得慌,從來沒有生出過這樣的念頭,爹,我隻是想對您好,可我不知道為什麽您總是衝我吼,如果我哪裏做錯了,您就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嗎?女兒隻求爹,別總是冷言冷語的對待我,女兒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刀山火海女兒不怕,那些傷害,不過是皮肉之苦,可您對我的態度,就好比用刀子紮我的心,女兒會痛苦很久很久,每一次迴想起來,心裏都在滴血。”


    聽了茅丘青的這番話,盲三爺突然發出一陣癲笑,可笑著笑著,盲三爺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


    “你沒錯,爹也沒錯,可到底是哪裏錯了呢?”盲三爺仰天長歎,隨後苦笑一聲,話鋒一轉,衝著茅丘青問道:“青兒啊,明天讓你最敬愛的四叔為你主婚,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伯萬,你願意嗎?”


    茅丘青愣了愣,微微點頭,麵帶羞澀。“女兒願意,我喜歡師哥。”


    說完話,茅丘青突然意識到什麽,於是反問道:“爹,女兒沒明白您的意思?讓我四叔主婚,那您呢?女兒敬重四叔,可還有爹您啊,婚姻大事,如果爹您都不去,女兒就是嫁出去,心裏也會難過的。”


    盲三爺語氣冰冷的質問道:“你就那麽想讓爹也出現在你的婚禮上嗎?你從小長到大,爹可是一次好臉色都沒給過你,你為什麽就那麽執著?你為什麽就不敢恨爹呢?”


    茅丘青眉頭微皺,她壓根就無法理解父親的真實想法,聽了這些話,茅丘青有些茫然。


    “可....可您是我父親啊?我怎麽能恨您呢?女兒愛您,敬您,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作為女兒,不孝順父親,不就是離經叛道嗎?這怎麽能是執著呢?”


    盲三爺也有些詫異,他微微愣神,陷入沉思。“是啊,父慈女孝,不就是...天經地義的嗎?”


    人與人的心境不同,想法也會迥異,盲三爺心中隻當茅丘青是狐妖,是自己複仇的一個工具,他從來沒有真正接納過這個所謂的女兒,又怎麽會明白這種天經地義的父女之情呢?


    反觀茅丘青,她的心思非常純粹,雖然自己不是親生,可畢竟父親抱養了她,讓她在這三神觀裏無憂無慮的長大,雖然盲三爺總對她冷臉相待,惡語相向,可茅丘青隻當那是父親的脾氣喜怒無常。


    她從不認為父親不值得自己孝順,所以總是在卑微的對父親好,所求的,不過是父親一句溫聲細語,僅此而已。


    “罷了罷了,夜深了,你迴去休息吧!不要再打擾老夫清修!”盲三爺臉色一變,語氣又再度變得冰冷起來。


    “爹,那明天,您能....”茅丘青話都不敢說完,那謹小慎微的模樣,像極了一隻擔驚受怕的小花貓,眼神裏既透著期待,又很怕失望,更多了一份卑微與緊張。


    “老夫的話,你是聽不懂嗎?出去!”盲三爺的情緒開始變得急躁,語氣也有些刺耳。


    茅丘青不敢遲疑,這麽多年來,她已經養成條件反射,一旦父親變了臉,她立馬就會乖乖聽話離開,若是再多待一刻鍾,那剛剛的一瞬間溫馨,頃刻就會蕩然無存。


    “女兒告退,爹,您也記得早些休息。”茅丘青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貼心的吹息了一旁的燈盞,緩緩的關上了門。


    這一瞬間,茅丘青臉上洋溢著笑容,這一抹微笑,是她在與父親盲三爺相處的這二十餘年裏,幾乎不曾有過的,這也是唯一的一次,足以令她高興好久好久。


    聽著茅丘青遠去的腳步聲,盲三爺陷入了沉思,這一刻,他的心裏五味雜陳,異常的煩躁,久久無法平靜。


    而這份無法平靜的煩躁,源於他那矛盾的內心世界,折磨著別人,也折磨著自己。


    親生女兒茅曉符,雖然是人,可那心性乖張暴戾,飛揚跋扈,做起事來,比妖魔還要殘忍幾分。


    養女茅丘青,雖是狐妖,可心地善良,孝順乖巧,比人更像人。


    茅丘青可能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心性陰晴不定的父親,突然間對她這麽好,她哪裏清楚,這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盲三爺這麽做,隻是為了能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


    因為茅丘青的人生悲劇,早在雪狐嶺祭壇上,被盲三爺抱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盲三爺養她,不過是將她當做複仇的工具,這一天已經不遠了,等到茅丘青與自己的族類拔刀相向,互相殘殺的那一刻,也許她才會明白,自己這個所謂的女兒,在父親心裏真正的分量。


    盲三爺心中早已經默定,等除盡雪狐嶺妖魔的那一刻,自己的劍,也會貫穿這個女兒的心髒,結束她那可悲的一生。


    現在讓她過上幾天幸福快樂的日子,也算是盲三爺對自己良心上的補償,等真到了父女倆攤牌的那一天,盲三爺覺得自己也能心安理得。


    這就像是一個即將臨刑的死囚,在即將被斬首的前夜,獄卒們總會費勁心思請死囚吃一頓好的,名曰斷頭飯,吃飽了斷頭飯,生死今生兩不欠。


    茅丘青就像是那被父親宣判了死刑的囚徒,正在毫不知情的享用著那碗美味的斷頭飯一樣。


    可憐的茅丘青,將死而不自知,她依舊善良,善良的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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