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狽也不知道自己這顆心,還能夠撐多久。


    躺在床榻上,望著桌上影影綽綽的燈火,阿狽心力交瘁,閉上雙眼昏昏睡去,淚珠滑落,滴在了枕邊。


    寒風嘯雪,冷意颼颼,烏雲遮蔽山巔雲霞,枯葉跌落枝頭,在那滿是漣漪的溪流裏,緩緩旋轉,遊向遠方。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偕行林間花香濃,拈花共度醉千鍾,遠去綽影如孤鶩,唯有,一抹紅霞晚驚鴻。


    踏遍霜雪風未定,休恨,往事悠悠歲月匆,試問此生赤誠誰人見?再看,滄海浮沉煙雨中。


    畫麵一轉....


    鹹陽南關,三神觀後山的衣冠塚裏,茅政推開石門,緩緩走進了這座茅家的禁地。


    除了掌門,三茅真君的衣冠塚,曆來不許外人進入。


    順著那幽暗的通道一路前行,茅政的手裏拄著的燈盞,替他驅散了腳下的幽暗。


    衣冠塚盡頭的那片養屍地裏,盲三爺端坐在水晶棺前,伸手輕撫棺蓋,感受著水晶棺上的冰涼,而那水晶棺裏躺著的女屍,正是已經死去多年的茅曉符。


    茅政行至近前,放下了手中的燈盞,輕聲叫了句。“三哥。”


    盲三爺緩緩迴頭,那布滿皺紋的老臉上居然掛著淚痕,這是一個老父親對死去女兒的無盡思念,都說盲三爺不近人情,近乎冷酷,可他心裏那為數不多的柔情,全都給了這個親生女兒。


    茅政看著水晶棺裏親侄女的屍體,也難過地一聲長歎。“唉,三哥,曉符都離世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就是放不下呢?聽我一句勸,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讓曉符的屍骨入土為安吧?”


    盲三爺猛然間抬手朝著茅政的臉上打了過去,眨眼間就變得勃然大怒。“放屁!符兒沒有死,她隻是睡不醒,她隻是睡著了!你要再敢咒符兒,就別怪老夫不客氣!”


    茅政捂著臉不敢多言,三哥的魔怔不是一天兩天了,每每站在這裏,他的心性都會變得陰晴不定,茅曉符的離世,對盲三爺的傷害之大,無異於天崩,對這個父親來說,失去了女兒,也就失去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三哥,我研究醫藥單方這麽多年,我深知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可這些話我跟你說了無數次,但你聽不進去,可我現在還是要說,我希望你能放過自己,不要在這樣執迷不悟了,你要再這樣下去,苦了自己,又害了青兒,就連符兒也無法安息,你這麽做,到底值嗎?”


    茅政的苦口婆心忠言逆耳,在盲三爺聽來,無異於亂風過耳,絲毫不值得理會。


    “老夫說過,隻要能讓符兒起死迴生,老夫不惜任何代價,哪怕遭天譴,老夫也願意承受!很快,隻要老夫拿到敕魂令,就一定能讓符兒活過來!”


    盲三爺顫抖著身體,咬著牙,那樣子看得茅政也是一陣不寒而栗。


    聽到敕魂令三個字,茅政的腦海裏浮現出二十年前的一幕幕畫麵,依舊記憶猶新。


    他依稀記得,二十年前的那個傍晚,茅曉符帶著茅家的所有弟子,以及倚重於茅家的子午穀獵戶,他們帶著敕符,抱著薪柴,順著狐狸溝的入口縱火燒山。


    那日傍晚的雲霞分外鮮紅,山火蔓延,宛如一條正在吞吐的火龍,熊熊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那一場大山火,燒死了不計其數的狼群與狐狸,還有那無處落下的飛鳥,也被那通天的烈焰燒成了一具具焦屍。


    整個秦嶺山中是一片哀嚎,那慘狀猶如人間煉獄,就連跟隨茅家弟子身後的那群獵戶也不由得咧嘴歎息。


    獵戶捕獵,還知道不能殺雞取卵趕盡殺絕,至少要給野獸留下一個窩,更要給飛禽剩餘幾枚卵,等到來年開春繁衍,還能有所收獲。


    而茅曉符和茅家弟子們的行為,就連獵戶們都覺得過分,一個個心裏都暗罵這茅家的行為太殘忍,凡事太盡,不留餘地,遲早要遭報應。


    雪狐嶺上忍無可忍,被逼迫的走投無路,再不出手,怕是會徹底全軍覆沒。


    馬靖坤望著那熊熊山火,聽著那被燒的體無完膚的狐群發出聲聲慘叫,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這份仇恨與恩怨,此生此世,再也解不開了。


    胡老族長一聲令下,動員了雪狐嶺上所有的戰力,但凡能夠喘氣的,全都朝著山下衝殺,與茅家和獵戶,一決生死。


    胡天玉受命為大將,狼家四兄弟為先鋒,阿狽軍師調度狼群狐群結陣衝殺,與茅家展開了殊死搏鬥。


    當時的場麵有多麽混亂,茅政一時間也分不清敵我的位置,隻覺得四周圍黑煙彌漫火光閃閃,到處都是嘶吼聲與慘叫聲,那種失控的場麵,就連茅三爺都不由得一陣愕然。


    由於四周濃煙彌散整片山林,十步開外根本就看不清人影,所有人都隻能各自為戰,加上狼群的衝殺與分割包圍,也令茅曉符與其他人紛紛走散。


    茅政在濃煙與火光中尋找著茅曉符的身影,此次出戰,茅三爺給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曉符的安全,茅政不願意卷入殺戮與爭鬥中,可為了侄女的安危,他還是冒著風險來到了這裏。


    但眼前的情景,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就算是千軍萬馬的戰場,也不至於如此,山火很快就隨之失控,蔓延的到處都是,這如同地獄一般的人間景象,看得茅政心驚肉跳。


    “符兒!符兒!”茅政高聲唿喊,可卻遲遲聽不到任何迴應。


    然而此時的茅曉符正手握木劍遊走在溝壑叢林之間,與師兄弟走散的她,臉色上也顯露出一股緊張與惶恐來,沒有了師兄弟們的守護,茅曉符身上那股飛揚跋扈的囂張氣焰減弱了不少。


    常言道,作繭自縛,說的就是此刻的茅曉符,一把山火燒的天昏地暗,濃煙彌散遮天蔽日,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時跑到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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