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胡天玉的心裏產生了一股悵然,她恍惚間覺得,自己不是狐妖,而那馬靖坤也不是什麽茅家的道長。


    她們都是普通人,一樣的身份,一樣的處境。


    就像是亂世中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這種感覺剛一產生,胡天玉便很快將這一絲情愫給按了下去。


    她拍打著額頭,冷冷一笑,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怎麽會突然在腦海裏生出這樣可笑的想法?


    “姑娘啊,你和馬道長不是普通朋友吧?我看得出來,馬道長雖然赤誠熱心,可對你的照顧卻超出了一般人,他能為了治好你的傷勢,不辭勞苦,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往林子裏鑽,這份心意,可不是普通朋友所能擔待的?”


    老婦人說著,爽朗一笑,她的笑聲很平和,讓人毫無防備,聽得胡天玉不知不覺便紅了臉。


    她想掩飾,可又怕說多了欲蓋彌彰,於是隻能尷尬的嗬嗬一笑了事。


    “姑娘,你且在我家中住下,好生休養,我這就去給你們做飯去。”說完,老夫人扭頭便朝外走,胡天玉支支吾吾的伸手想攔,可話到嘴邊,卻又全都給咽了迴去。


    屋子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對麵房間裏馬靖坤那如雷的鼾聲。


    這一刻,胡天玉的腦海裏迴想起了阿狽的身影,她似乎明白了她對阿狽為什麽會有那麽強烈的距離感。


    因為阿狽太冷靜,太理智,就像是一潭死水,水中既沒有魚更沒有蝦,根本無法讓女子為他打開心扉。


    而馬靖坤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有缺點的人,他內心有自己的堅守,但也願意為了別人而進行變通,胡天玉雖然覺得這樣的人與奇葩無異,可也正是這樣的奇葩,才能打開她那柔弱的心扉。


    胡天玉縱是狐妖,可說到底,她內心深處還是一名女子,更有柔弱的地方,這麽多年,族長當她是下一任的繼承人,給與她足夠的器重與磨礪,久而久之,胡天玉也習慣了雪狐嶺賦予她身上的責任。


    逐漸讓自己處處都以族裔的利益為重,她心中裝滿了族群,卻唯獨沒有她自己。


    跟馬靖坤在一起的這幾日,胡天玉的心裏覺得無比放鬆,她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與馬靖坤在這農家小院裏相互挑釁抬杠,有時候吃飯時,她故意揶揄馬靖坤,讓對方難堪。


    看到馬靖坤被自己氣的吃不下飯時,隻能躲到一旁喝悶酒,胡天玉就覺得非常高興,這種放肆且毫無顧忌的感覺,實在是讓她享受不已。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胡天玉身上的傷勢也逐漸好轉,她也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迴到那個屬於她的地方去。


    翌日的清晨,秋高氣爽,山林間陽光明媚,時不時吹來一陣和煦的涼風,胡天玉換好了屬於自己的行裝,來到院子裏跟那位老婦人辭行,當然,還有馬靖坤。


    “多謝您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我胡天玉無以言謝,隻能在心裏銘記這份恩情,他日若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


    說罷,胡天玉衝著老婦人拱了拱手,深鞠一躬。


    “別這麽說,你是馬道長的朋友,照顧你們是應該的,以後你們二位要是沒事了,可以常來這裏做客,到時候老身給你們做好吃的蜜羹。”


    老婦人一邊說,一邊微笑,一臉的和藹慈祥。


    胡天玉苦澀一笑,她徑直就朝籬笆門外走,更沒有迴頭看一眼馬靖坤,此刻她明白,迴一次頭,多說一句話,都會令人生出尷尬來。


    “天玉姑娘,我送你!”馬靖坤快步追了上去。


    胡天玉愣了愣,突然心跳的很快,那種感覺令她難受,明明這句話聽了讓人暖心高興,可為什麽自己會如此排斥。


    於是胡天玉轉身迴頭。“不!不用了!你不要送我,這裏的環境我比你熟悉,我去的地方,你不適合出現。”


    短短幾句話,卻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聽得馬靖坤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胡天玉快步前行,突然她的心裏很難受,鼻子一酸,生出了一陣失落感,就像是剛剛擁有了什麽東西,卻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樣,心裏空落落的。


    “唉..我說天玉姑娘,那你熟悉路況,幹脆送送我唄!我辛辛苦苦給你治傷,請你吃請你住,你倒好,吃幹抹淨,腳底一抹油,說走就走,不是個厚道人。”


    馬靖坤揣著酒囊,不斷的朝口中猛灌,頗有些生氣的望著眼前的胡天玉。


    聽了這句話,胡天玉的心火嗖的一下就竄了上來,剛剛才生出的那一番好感,頃刻間就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胡天玉咬著牙,惡狠狠的瞪著馬靖坤。“什麽叫處世不必邀功?什麽又叫與人不求感德?你說過的話這麽快你就忘了?說你是個奇葩,還真沒有冤枉你!事情辦的好,話說的難聽,一樣沒人念著你的好!”


    馬靖坤被一口酒嗆得差點沒從鼻子裏噴出來,一個勁的咳嗽。“咳咳咳....忘了忘了,我這腦子不記事的,算了算了,當我放屁,天玉姑娘,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後會有期,你保重啊!”


    望著馬靖坤那狼狽的身影,胡天玉心裏更氣,她恨不得撿起地上的石頭朝他丟過去,這奇葩怎麽就這麽軸呢?自己說不用送,就真的不送了嗎?混蛋,混蛋!


    胡天玉氣唿唿的扭過頭,快步跑上了山坡,跑著跑著,胡天玉突然變得很難過,眼眶裏的淚珠不爭氣的就流了下來,她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對方是一個道士,一個茅家的道士,是自己的敵人,自己怎麽會為這樣的人流眼淚?


    調整好情緒之後,胡天玉走出了山穀,順著河道一路向南,朝著狐狸溝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但凡身後有任何響動,胡天玉都會駐足停留,時不時迴頭看,她總覺得是馬靖坤在不遠處偷偷的跟著自己,這一路,胡天玉走的很慢,這與她平日裏幹淨利落的效率極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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