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個奇葩,茅家居然有這樣的人,真是不可思議。”胡天玉嘴上雖然不忘調侃,可靜下心一琢磨,覺得這個白衣道人所擔心的事情也不無道理,茅家與妖魔本就是死敵,馬靖坤執意要迴內丹,其實也是不希望茅家與妖魔再起衝突。


    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與馬靖坤久居茅家多年的經曆有關,這些年來,他見識過茅家弟子在師兄茅三爺的帶領下,斬殺了太多的妖魔鬼怪。


    茅三爺性子剛烈,曆來殺伐果決,其麾下的弟子多受其影響,一個個也都秉承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對妖魔鬼怪下手毫不留情。


    馬靖坤天生就不是這樣的人,他的心裏一直以來都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觀,並且有些理念,在整個三神觀裏,也就跟茅政能契合,但無奈茅家是茅三爺當家,縱然不認同這樣的做法,也是無濟於事的。


    馬靖坤依稀記得,在嘉靖朝,西北華陰一帶地牛翻身,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堪稱西北的一場巨大浩劫,許多潛伏在華山陰溝裏的妖魔,都因為那一場地牛翻身而開始攪擾人間。


    地牛翻身本就是天災,妖魔們因地脈靈氣震蕩而離開聚居地,本也是無可厚非的,茅家三神觀鎮守西北,護佑一方平安,出手降妖除魔也是分內之事。


    但馬靖坤一直希望師兄茅三爺能夠以降伏教化為主,而不是一出手就趕盡殺絕,妖魔修行不易,存在即為合理,大可不必如此殘忍的將它們斬殺。


    但是茅三爺卻不以為然,那時候茅三爺和馬靖坤都還很年輕,也算是初出茅廬,但在處理華陰地脈之亂的態度上,兩人的做法截然相反。


    茅三爺一個殺字,一舉蕩平了華山一帶作亂的妖魔,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窮兇極惡之徒,殺之也不為過,可絕大多數的妖物並未有傷人之心,它們也是因為地牛翻身之後地脈靈氣不穩,不得已四處流竄。


    可這些不得已在茅三爺眼中,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任憑妖魔們解釋乞求,但最終都無一幸免,全都死於盲三爺那柄七星海柳木劍的劍鋒之下。


    從那一刻起,馬靖坤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修行茅家道術的意義何在?難道,手執法器與靈符,唯一能做的,就是屠殺嗎?


    那既然如此,脫了這一身道袍,與屠夫何異?


    自幼在茅家三神觀修行時,馬靖坤就對道術二字,有著自己的認知。


    所謂道者,即是天道,也是修行者需要遵循和堅守的最終信念,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居善地,處善淵,多變且無形,但道的本源是善,而絕非殺伐。


    所謂術者,即是手腳,是手段,更是一種工具,道應該統領於術,而術則服從於道,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茅家三神觀正門上的那幅楹聯,術猛鬼神噤,道高龍虎伏,說的便是道與術的理念,術雖猛,能夠令鬼神噤若寒蟬,那不過是淫威之下的壓力,而道高者龍虎伏於腳下,才是真正的得道者。


    這與儒生們常說的仁者無敵是一個道理,無敵者並非以力量屠戮和壓迫對方屈服,而是正確的信念歸化對手,不戰而屈人之兵,以理念與思想的哲學令眾生萬物啟蒙開悟,才是修道者真正要追求的。


    但茅三爺卻對術有著自己的理解,他覺得道不過是一種理念,人神鬼妖等級有序,與陰陽五行一樣,相生相克。


    妖就是妖,鬼就是鬼,各有其運行規律,修道者也不是人人都能得道,與其窮其一生埋頭於空泛縹緲的大道理中,非但無用,還有可能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倒不如鑽研術法,以絕對的實力去震懾降伏對方。


    馬靖坤清楚的記得,當年斬殺那些無辜妖魔的時候,師兄茅三爺說過的那句話。


    茅三說:“我並非天生沒有憐憫之心,隻是對於我們玄門中人來說,將妖物趕盡殺絕是最簡單的辦法,道,教人降妖,術,教人殺妖,可誰又能做到事無巨細一一甄別,且不說這一舉動會耗費大量時間與精力,僅僅是其中風險,便叫我玄門中人難以承受。”


    “都說佛陀有十大弟子,孔聖人亦有門徒三千,可真正貫徹理念者,又有幾人?與妖魔接觸的久了,你就會明白,趕盡殺絕是代價最低的手段,麵對妖魔,濫施慈悲,才是最大的罪過!”


    也正因為理念上的不合,這才導致了馬靖坤成為了茅家弟子中,為數不多的異類。


    胡天玉望著眼前昏迷中的白衣道人,低著頭一陣發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林裏傳來一陣撥草折枝的響動,胡天玉雙耳微動,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從她那從容淡定的表情上不難看出,樹林裏傳來的那陣腳步與異響,並未令她感到任何危險。


    “鬼鬼祟祟的,你們幾個,都給我出來!”胡天玉一聲令下,身後的林子裏四個人影飛身而出,跳將到她眼前。


    原來是狼家四兄弟,他們一個個都累的滿頭大汗,看樣子牽製茅家的任務,對他們來說,並不輕鬆。


    “天玉姐,你不是說不要跟茅家的人起衝突嗎?你怎麽把這個道士弄死了?”灰風指著躺在地上的馬靖坤問道。


    還未等胡天玉答話,一旁的赤野便冷眼爍爍的瞪著灰風。“這道士頭上的傷口是天玉姐包紮的,既然要殺他,何必還要為他治傷,灰風啊,以後問問題,瞧準了再說話。”


    都說這赤野眼毒,直接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但見胡天玉站在原地老半天不答話,這哥幾個也不敢再多問。


    可性格孤冷的白鬣,卻偏不信這個邪,於是隨手拔出了腰間的短刀,直接架在了昏迷中馬靖坤的脖子上。“你不願動手,惡人我替你做。”


    說罷,白鬣便要舉刀結果了馬靖坤的性命,得虧胡天玉反應快,一把攔住了他,緊緊的握住白鬣的手腕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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