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的?又是誰跟你提起茅曉符這個名字的?說!”


    盲三爺雖然語氣平靜,但從他的話語中不難聽出,這不過都是暴風雨來之前的短暫寧靜,天知道他下一刻,會不會突然翻臉暴怒?


    茅曉符這個名字,曆來是茅家的禁忌,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多。


    現在茅家的這一批弟子,也都是二十年前雪狐嶺之戰以後,由茅政拉扯出來的,對於二十年前,盲三爺做掌門人時,發生的事情,除了茅政和馬靖坤以外,其他的弟子,幾乎鮮有耳聞。


    “這重要嗎?”茅丘青冷眼爍爍的盯著父親盲三爺,語氣也變得驟然冰冷了起來。


    “當然重要,妖魔向來最會蠱惑人心,這必然是那狼妖阿狽的計策,為的就是在我茅家挑撥離間,製造嫌隙,外人齟齬,必生齷齪,這樣的道理你也不懂嗎?”


    若是換做以前,茅丘青必然對父親的話深信不疑。


    但是如今,她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疑慮,父親平日裏對她的態度,以及此次自己在水麵中倒映出的可怕模樣,以上種種,都讓這個姑娘的內心陷入了深深的不安與恐慌。


    “爹,在您心中,是否真的會在乎女兒?”茅丘青語氣哽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


    盲三爺緩緩側過頭,雙眉不由自主的皺在一起,耳畔邊傳來茅丘青那隱隱的啜泣聲,他那顆如同石頭一樣冰冷的心,也突然泛起了一陣漣漪。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母兮生恩,父兮鞠養,哀哀父母,舐犢迴顧。”


    盲三爺口中冷冷的念叨起一首詩來,這句詩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父親,那他又能依靠誰?如果沒有母親,那他又能依靠誰?


    母親有生恩,父親有養育,每一位父親,又怎麽能不管不顧自己的子女呢?


    盲三爺這句話,乍一聽像是在迴應女兒,但實際上卻是在敷衍。


    話雖然是對著茅丘青說的,但心裏感懷的,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茅曉符。


    還記得當初盲三爺痛失愛女的那一天,他覺得自己的天都跟著塌了,望著女兒茅曉符的屍體在自己的懷裏一點一點的涼掉,盲三爺心中的痛苦,無法言說。


    胡天玉在茅家三神觀的琉璃塔中,盜取了三枚狐妖內丹,經由胡老族長的妖術加持之下,用這三枚狐妖內丹催生了三隻小狐妖。


    其中一個,便是現如今站在盲三爺身後的茅丘青。


    盲三爺將這個狐妖養在身邊,看著她長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並教她劍術,符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帶著這個狐妖女兒,踏平雪狐嶺,斬盡妖魔,讓這群妖孽也嚐到失去至親的痛苦,讓他們也感受感受死在自己同類劍下是什麽滋味?


    可是看著茅丘青一天天的長大,真就如一個乖巧的女兒一樣,整日跟在自己身後,張口閉口便叫爹爹,盲三爺心腸再硬,聽到這一聲聲唿喚,他的內心也會動搖。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時間一久,盲三爺對這位養女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時候茅丘青也不過三四歲,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望向這位父親時,盲三爺都會想起茅曉符,而這也是導致他內心痛苦矛盾的根源。


    多看這個茅丘青一眼,他便覺得有愧於自己死去的女兒茅曉符,可茅丘青這個養女又著實貼心孝順,久而久之,盲三爺的心性就變了,變得扭曲暴躁,因為他在自己心裏找不到答案,於是便選擇了逃避。


    盲三爺堅信,隻要對這個養女不管不問,便不會對她產生太多感情,真等到父女二人兵戎相見攤牌的那天,他也能對這個養育在膝下二十餘年的養女,痛下殺手。


    盲三爺的心裏,是既期待這一天,又害怕這一天,所以每當茅丘青想要在他跟前略盡孝心的時候,盲三爺都對其惡語相向,因為隻有這樣,他的心裏,才不會產生任何虧欠感。


    “爹....”茅丘青欲言又止,心亂如麻,她有話想要繼續問,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退下吧,你現在不明白的,老夫也不會讓你明白,等時機一到,自會見分曉。”


    說罷,盲三爺甩了甩衣袖,一道真氣襲來,直接將香堂的大門敞開,月光照進屋子裏,映射在茅丘青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上,幽幽暗暗的冷光,與她此刻的心情,似乎一模一樣。


    茅丘青擦了擦眼淚,顫顫巍巍的邁出門檻,一手扶著牆,朝著後院走去。


    這一幕,被躲在石碑後的茅政看在眼裏,望著青兒那委屈的身影,茅政也是一陣心疼。


    畫麵一轉............


    秦嶺山林裏雲蒸霞蔚,雪狐嶺上冷風唿嘯,那群被迫撤離的狼群狐群,也重新返迴了自己的家園。


    狐仙廟的暗室裏,阿狽軍師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葉楚紅守在床榻之前,眼中盡是擔憂。


    這時暗室的木門緩緩打開,馬靖坤一瘸一拐的在阿紫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阿紫帶著雪狐嶺上的老弱,本打算撤退至嶺南避禍,但好在李長生的介入,迫使盲三爺帶著茅家的人撤迴鹹陽,旋圍解除,阿紫在窩裏橫的幫助下,最終帶著昏迷的族長和那一群老弱,重新折返迴雪狐嶺安頓。


    “紅姐,你也有傷在身,這裏交給我,你快去休息吧?”阿紫好言規勸,她知道葉楚紅此刻擔著雪狐嶺族長的擔子,心裏吃著勁兒,加之這麽多親人昏迷,一時間憂心忡忡,也全然放鬆不下來。


    “紅丫頭,阿紫說得對,你也要好好休養才是,眼下茅家人也受了損失,短時間內,暫時不會進犯雪狐嶺,藉由這個空檔,你也好好調養傷勢,盡快恢複身體。”馬靖坤關切說。


    葉楚紅何嚐不想去休息,此刻她也是身心俱疲,可是胡老族長和阿狽軍師都躺在床榻上失去了意識,沒了主心骨的葉楚紅,一時間有些茫然與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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