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驕陽似火,光芒照映在大地上,芳草萋萋,來迴搖擺。


    鹹陽南關的風,曆來吹的比別處更大些,也更猛些。


    站在山塬上了望,河穀之地的正中心,便是那鹹陽茅家三神觀的所在地,這其中最高處,也最顯眼的位置,正是那茅家鎮壓妖魔的琉璃塔,在驕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閃爍著多彩的光芒。


    然而那光芒萬丈的琉璃塔內部,卻充斥著陰暗與冰冷,鮮有陽光,隻有那比螢火蟲還要微弱的燈盞,忽明忽暗。


    茅丘青端著煤油燈,緊跟在四叔茅政的身後,兩人置身於琉璃塔中,這裏的陰冷,也叫茅丘青有些不大適應。


    “四叔,這幾日的試煉,塔中的妖物也所剩無幾了,照這個勢頭下去,不出半個月,著琉璃塔中幾代人積攢的妖魔也都會全部被消耗掉。”茅丘青的話,看似是在詢問四叔茅政,可實際上也是不動聲色的再跟四叔茅政抱怨。


    畢竟自己的父親盲三爺近些日子,傳授了茅家弟子許多精妙的陣法與劍術,盲三爺隻相信實戰,所以就差茅政和茅丘青將鎮壓在琉璃塔中的妖魔鬼怪全都放出來,供茅家的眾弟子練手。


    茅政停住了腳步,無奈的長歎一口氣,他的臉上,比起侄女茅丘青更顯得憂愁。“這裏的妖物數量,四叔我比你爹還清楚,耗光了就耗光了,唉,可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四叔是同情這些妖物嗎?”茅丘青心裏很了解四叔茅政的為人,四叔曆來是個仁慈平和的人,對於殺伐之事,十分厭惡,隻是無奈生在了茅家,又不得已做了掌門,於是乎也隻能做著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茅政搖搖頭。“你難道沒發現嗎?你的那些師兄弟們,最近一個個都殺紅了眼,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很重的戾氣,所有人都不怎麽愛笑了,連說話也少了許多,這樣下去,他們一個個的性子心態,也都跟你爹一個樣了。”


    茅丘青沉默不語,她明白四叔也是在抱怨,可是師兄弟們心態變了,她也是能理解的,畢竟上次在北阪河穀試煉,小師弟慘死,連大師哥南伯萬都受了重傷,二師兄仇昭然也因為高家小姐的事情被逐出師門,大家的心情多少都會受到影響,哪裏還有人能笑得出來。


    最主要的一件事,還是因為,盲三爺的試煉始終都是以實戰拚殺為主,不是玩鬧,更不是常規的練習,一旦結成陣法,與妖物相博,每次都是困獸猶鬥,二者存活其一,哪個還不得去玩命,性子自然也就都變得收斂了許多。


    茅政走到琉璃塔一層的一處法壇跟前,伸手撕開了壇子上的符紙封印,輕輕拍了拍壇子兩下,隨後自言自語的嘟囔著。“妖物也是有生命的,這個世上其實所有的生命都應該被善待,這就跟戰場上的兩軍對壘一樣,隻分敵我,沒有對錯是非,誰該死?誰又不該死?”


    “哼哼!”茅政一聲無奈的苦笑,笑出了壓在心底的那份惆悵。“我厭惡殺戮,所以我一直教導你們應該以和為貴,即便是遇到妖魔,隻要不是罪大惡極,能放則放,能饒則饒,善待蒼生,善待自己,可是,現在有你爹在,他們沒有人願意聽我的。”


    茅政的話剛一說完,就有一縷淡藍色的光芒從那黑色壇子裏飄了出來,光芒落地,化作一個稚嫩的少女,那少女約莫三五歲的模樣,背後還生著一對蝴蝶的翅膀。


    茅政俯下身子,微笑著伸手去摸那少女的頭頂,然而那蝴蝶少女卻麵露惶恐,看樣子對麵前這兩個穿著道袍的茅家後人甚是畏懼。


    “小丫頭,別怕,我是來偷偷放你走的。”說罷,茅政轉身對著茅丘青解釋道:“她叫小蝶,是三年前在太行山被我降伏的一隻蝶妖,這小家夥本不作惡的,隻是長期潛伏在山林裏,會驚嚇到過往的馬匹,山高林密,最怕馬驚蹄亂,一失神就會連馬帶車一起跌落山穀,唉,我也是不得已才捉了她迴來。”


    其實茅政跟茅丘青說這麽多話,其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想要告訴茅丘青,眼下都在拿琉璃塔內的妖物當作靶子試煉,隻是這小蝴蝶無辜,茅政不想她就這麽平白無故的丟了性命,枉做炮灰。


    茅丘青低頭沒有吭聲,她無法表態,一方麵是因為茅政是自己的四叔,更是茅家的現任掌門人,自己身為侄女晚輩,也不能駁了長輩的麵子,另一方麵是因為茅丘青現在一看到妖物,就想起師弟小葫蘆慘死的那一幕,心中的恨,一時間也無法消退。


    沉默便是現在茅丘青唯一的出路。


    見侄女不吭聲,茅政便打開了琉璃塔內塵封已久的窗戶,對著那可愛嬌憨的蝶妖說道:“快走吧,去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修煉,爭取早日修成地仙,跳出六道輪迴。”


    見茅政沒有惡意,小蝶妖也放下了戒備心,隨即轉身便要離開,然而卻突然被茅政叫住。“等等!”


    小蝶妖以為茅家人反悔了,她的心又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不難看出,她連肩膀都在跟著顫抖,很顯然是很怕麵前的這兩個人。


    不過茅政卻掏出了袖子裏的一枚三角符篆,遞給那小蝶妖。“這個是我茅家的壓身符,你帶著它,可以隱匿周身的妖氣,不被人察覺,這可是我茅家的秘製符篆,尋常術士也做不出來,你且要收好。”


    這一陣暖心的叮囑,聽的小蝶妖眼裏不由得噙滿了淚,是啊,自己本以為永遠要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琉璃塔中,可沒成想,今日身為茅家掌門人的茅政,卻要親手放走她,常言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小蝶妖不禁感歎,這茅家的人,也不都全是壞人。


    “謝謝,叔叔....”小蝶妖靦腆紅著臉,呢喃著從嘴裏擠出這幾個字,聽得出來,她那稚嫩的聲音吐字並不清晰,聽的茅政也是欣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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