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心跳放緩,直至平息,而利用腹罨之法,將人放入牛腹內,還可以利用生腹裏牛的心脈跳動,與人體心脈產生共鳴,一張一翕,一起一落,此消彼長,將死之人的心跳也會隨著牛腹內的心跳一起搏動,從而恢複生命力。”


    苗采緹聽的瞪大了雙眼,如此神奇的醫術,她也是頭一次聽說。“原來如此。”


    李長生麵帶愁容,抬頭發出聲聲歎息。


    “唉,身為醫者,本就應當以扶助生靈為己任,應該視萬物生命為平等,不該生出高低貴賤的分別心,可是世上之事,曆來充滿諸多悖論,也沒有兩全之法,魚與熊掌有時候就必須權衡舍棄,貓爺雖然身份背景不凡,可說到底還是一隻大黑貓,為了一隻貓,而殘忍的害死一頭牛,這麽做,我心裏也有些別扭。”


    “為了一隻貓,害死一頭牛.....可是,大黑貓是我們的同伴,雖然我不怎麽喜歡這個家夥,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麽死了。”苗采緹的話,說的透亮,直接以利弊得失來衡量對錯,與李長生的眾生平等的信念全然不同。


    李長生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並不是我在這裏無病呻吟,故意體現什麽聖人心,其實這個爭論,早在太醫院時就已經是兩派爭論的焦點了,至今也沒有分出個對錯來。”


    苗采緹思索了片刻,雖然麵容上有些憔悴,但依舊竭力像平日那樣追問李長生。“哦,這個我哥哥跟我講過,他說你們祝由分為兩派,自打隆慶之變以後,祝由太醫被趕出太醫院,隨後發生了分裂,分為了山派和殿派,山派遊山走水體察民間疾苦,醫治窮苦百姓,而殿派登堂入室,出入於王公貴族的府邸,非富貴而不醫,非王侯而不治。”


    李長生冷冷一笑,似乎對此有些嗤之以鼻。


    “其實不僅僅是這樣,我師父玄都子是殿派,而我也算是殿派傳人,可我並不認可殿派的理念與做法,我覺得雙方兩派都走了極端,非要在理念上搞什麽意氣之爭,這也是祝由一派之所以衰落的原因。”


    李長生的話,聽的苗采緹眼睛裏放了光,不僅僅是這番話說的在理,最主要還是苗采緹喜歡和欣賞眼前的這個男人,他能夠出於殿派,而高於殿派,僅僅是這份格局與心胸,就勝過了許多祝由弟子。


    “生哥,我覺得天生萬物是供人取用的,人才是萬物靈長,根據自己的需要而生殺予奪,這就好比兔子吃草,狼吃兔子是一個道理,都要活著啊,躲過了那是命,躲不過,那也是命。”苗采緹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令李長生的臉上多了一絲疑慮。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那葉楚紅是狐妖,是狐狸,難不成她就比我們矮一頭嗎?”說道自己的心上人,李長生縱然克製,但依舊難掩言語中對葉楚紅的嗬護。


    “不不不,生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希望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眼下救大黑貓是正事,就是殺一頭牛又如何?”苗采緹急忙解釋了一番,然而她的心裏卻並不好受,雖然李長生也沒說什麽,可那話裏話外,全都透著對葉楚紅的在乎,令苗采緹心中覺得有些刺痛。


    “沒什麽,當年我師父就說過,祝由術有許多法門都是有使用極限的,比如移瘡挪病法,每個人窮其一生也不過使用九九八十一次,曆來物以稀為貴,我師父玄都子認為,好東西不能拿去隨便糟蹋,好鋼用在刀刃上,王侯將相非富即貴,治好他們,他們也就能更好的治理天下,造福百姓。”


    苗采緹不以為然。“不對啊生哥,人常說朱門酒肉臭,這些王侯將相有多少都是混賬惡棍,救活了他們豈不是為虎作倀?”


    李長生沒有吭聲,點頭默許,其實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大明朝這些王公貴族,上至皇帝,下至公侯,一個比一個荒唐,以一人之誌奪天下人之誌的事情幹的還少嗎?也許正是這個心結,才導致裏李長生雖身為殿派祝由傳人,卻不願意像殿派傳人那樣,做著違背良心的事情。


    “山派知百姓苦,卻不知百姓的愚昧,山派弟子苦心孤詣,用盡全力醫治病患,醫治好了便罷了,若醫治不好,輕則被毆打唾棄,重者被拉去見官,背上個庸醫草菅人命的罪責,這也是殿派傳人最不願意丟失的體麵,所以才有了兩派的分裂。”


    李長生說的很清楚,山派殿派各有各的優點,但也各有各的痛苦。


    隨後,李長生轉身接著說道:“藥聖李時珍則最為特殊,他既反對皇帝玄修,也從不放棄為這些王公大臣治病,更心懷天下,體恤百姓的清苦,上下遊走,遊刃有餘,既全了懸壺濟世的名聲,也在王公貴族裏贏得了口碑和體麵,僅此一點,堪稱我等杏林楷模。”


    苗采緹點著頭,此時聽了這些話,也算是真正明白了李長生的心思。


    李長生俯身將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黑貓抱了起來,之後便開始麵露難色,自言自語的不斷念叨著:“牛可是農人家重勞力,春耕秋收可都指著用呢,我到哪去找一頭牛來救貓爺呢?我們身上帶得錢也不夠,現在就是去買,怕也來不及。”


    苗采緹點著頭。“生哥,你們漢人是不是曆來最看重耕牛?寧可賣兒賣女,也舍不得賣耕牛的?”


    李長生麵無表情的迴應說:“是啊,許多人賣兒賣女,無非就是想要節省口糧,開春耕田犁地,沒有耕牛,就翻不了地,撒不了種子,就沒收成,一家人就隻能喝西北風。”


    苗采緹冷冷一笑,臉色的神情很古怪,隨後便轉身朝著山坡下走去。


    “采緹,你去哪?”李長生不解的問道。


    苗采緹愣了愣,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似乎透露著怨恨,但又流露出一股極不尋常的古怪笑容,隨後苗采緹拍了拍胸脯。“你在這兒等著,我幫你去牽一頭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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