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又來了一對母子,不過這一對母子是貨真價實,那男娃子六七歲的樣子,長得有些虛弱。


    母親發絲有些淩亂,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她拉著兒子進了茶室,開口介紹。


    “大師,我夫家姓龍,孩子叫龍天,唉,可能在我肚子裏受到驚嚇,生下來就經常無精打采的,很多時候夜裏都驚醒尖叫,他睡不著,我也睡不好。”


    李雨微給精神不振的龍天拿了些零嘴和玩具。


    龍娘子說,這孩子從小就能有點怪怪的,還是嬰孩的時候會忽然盯著某個地方,然後嚇得屁滾尿流,哇哇大哭。


    長大後會說話了,常常在夜裏驚醒,直唿有鬼盯著他看。


    如果夜晚逗留在外麵,他一晚上能見幾次鬼。


    他爹是書生,不相信這些,再說如果真的有那麽多鬼,怎麽別人看不見?也絲毫不受影響?


    所以家裏人的結論是,龍天有點傻。


    雖然是傻兒子,但也是他們家第一個孫子,對他的照顧分毫不減。


    今年龍天的爹把他送進了書院,這孩子在書院裏就很正常,不管白天黑夜都不會說見鬼了。


    不過好日子才過了半年,一日在課堂上他忽然站起來指著夫子說:“吳夫子,有鬼,有鬼趴在你背後!”


    夫子生氣,罰他到教室後麵站了一節課。


    下課後他跟著夫子走,強拉著夫子說他身上有鬼,是個男鬼,而且這個鬼還是認識的,正是已經死了的靳夫子,靳夫子一直說讓吳夫子還他的命。


    眾所周知,靳夫子是去年重陽節書院集體登高望遠時失足墜落懸崖的。


    懸崖太高,周圍怪石嶙峋,荊棘藤蔓長了數百年,等官府組織幾人千辛萬苦抵達懸崖下麵時,隻剩下一副白骨和帶血的衣裳,想必是野獸啃食幹淨的,一點肉都不剩的。


    當時走在後麵的幾個夫子都能作證,靳夫子是自己掉下去的,書院出於人道主義賠了一些銀子,此事便不了了之。


    書院裏也極少有人談論這件事,畢竟死得太慘了,想想都害怕。


    如今龍天非要說靳夫子趴在吳夫子的背上,這不是暗指靳夫子死不瞑目迴來找他算賬嗎?


    這種事對於一個夫子來說那是十分避忌的,夫子重名節,再說如果靳夫子的死與他有關,那不僅僅是名節的事,還得蹲大牢的。


    所以吳夫子震怒,親自把龍天送迴家,叮囑家長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切勿再胡言亂語。


    龍娘子夫妻隻好賠禮道歉,給孩子請了幾日假,想好好教育一番。


    龍娘子聽別人說紫薇堂的大師很厲害,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帶著孩子過來。


    她說完,期盼地看向李雨微問:“大師,我這孩子真的能見鬼嗎?還是他這裏有點不正常。”


    她指的是腦袋。


    當著孩子總不能說他是傻子嘛。


    李雨微走到龍天身邊,在他頭頂上檢查了一下,便笑著讓夏荷把孩子領到外頭去玩,順手把門關上。


    她認真地對龍娘子說:“你有沒有發現他頭上的鹵門沒閉合?”


    龍娘子點頭:“嗯,自然是知道,不過大夫說不打緊,有些孩子就是閉合得晚。”


    “可是你兒子都七歲了吧?正常兩三歲、三四歲都閉合了。”


    “大師,難道小天的問題跟鹵門沒閉合有關嗎?”


    李雨微點頭:“自然有關係的呀,那個是天眼,一般在孩子懂事之前閉合的。因為天眼未閉合的孩子能記得前世,能看到鬼魂,所以會在記事之前閉合。”


    “啊?這樣呀?那怎麽辦?如果一輩子都活在見鬼的狀態,小天得多難受呀?大師,您能幫幫他嗎?”


    李雨微低頭思忖,孩子這麽大了,要閉合可能很難,他這種其實是天生吃陰陽飯的。


    “龍娘子,其實他這個特質也是一個優點,可以拜一名風水師或者道士為師,將來吃陰陽飯,隻是這一行五弊三缺,一生難以圓滿。”


    “不,大師,他爹希望他讀書走科舉之路,再說,您說的五弊三缺,我作為母親自然不願意孩子經曆這些。還是求您幫幫他吧。”


    李雨微猜到她會這麽說,點頭道:“那好吧,我且贈他一道符紙,暫時遮住那些鬼怪,不過你們自己得做兩件事情幫助他。”


    龍娘子目露欣喜,“好!多謝大師賜符,我們要做什麽呢?我一定全力配合。”


    “第一,給他改個名字,他姓龍,已經很霸氣了,還取‘天’為名,他的命格承受不住的。所以加上見鬼一事,他的身體才這麽孱弱。”


    “哦,改名字?這好辦,改!必須改!不如請大師幫忙改一個名字?”


    李雨微搖頭,“他爹是讀書人,迴頭讓他爹起名吧,切記不要太過張揚就好。”


    “好,大師,第二件事是什麽呢?”


    “第二件事就簡單了,你多給他吃一些魚蝦、豆腐之類的,多曬太陽,睡前輕輕幫他按摩一下,可以促進鹵門閉合。”


    “好的,大師,我都記下了。真是太感謝了!”


    李雨微起身去書桌畫了一道平安符,往裏麵注入了一絲靈力,鬼魅見了自然會退避三舍。


    她親自給龍天戴上,然後溫和地問:“小天,你看到靳夫子趴在吳父夫子身上,他還說了什麽話嗎?”


    龍天得了李雨微那麽多零嘴和小玩偶,對她很有好感,於是把自己聽到的話都說了一遍。


    他說得顛三倒四的,可能那靳夫子的魂魄已經越來越淡,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


    李雨微把他們母子送了出去,整理出龍天說的情況,那就是靳夫子和吳夫子發生了口舌之爭,吳夫子氣頭上把靳夫子打了一頓,腿都打斷了,然後把人推下了懸崖。


    而做證的那個夫子目睹了經過,在吳夫子的威逼利誘之下做了偽證。


    李雨微親自去了一趟衙門,把此事告知陳光都尉。


    陳光一向對她的話深信不疑,隨即把做偽證的幾人帶迴來審問,得知了真相,然後才去拘了吳夫子迴來審訊、賠償了靳夫子的家屬之後,吳夫子被判了死刑。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瞞地死死的事,竟然被一個小毛孩給戳穿了,不過再有不甘又如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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