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的夏季,晝夜溫差還是很大的,往往白日裏揮汗如雨,到了夜間,還得蓋上被子。


    所以,夕陽西下到夜幕降臨的這段時間,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刻。


    米亦竹不願意夕元整日裏窩在府中,每天的這個時間,他都會小心翼翼地扶著夕元坐上馬車,前往城西逛逛。


    黃瑜住在府裏,米亦竹可不敢帶夕元前往城東。


    夕元很喜歡城西,喜歡城西的熙熙攘攘。


    她也很喜歡城西南,喜歡那裏的煙火氣。


    甚至,她覺得城外的居民區,都比城北要好上許多。


    得知她的想法後,米亦竹笑著說全孤城的人,可是都盼著能住到城北。


    除了巨大的府邸,更是身份的象征。


    米亦竹這句話全是說出了絕大部分孤城人的心聲,比如:錢郎中。


    錢郎中在仕途上高歌猛進,沒想到後繼無人,他早已預料到等自己死後,錢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排擠出城北。


    有什麽辦法?


    鋌而走險,或者說,改換門庭。


    隻有這種方式,才能讓錢家有機會繼續呆在權力的金字塔的上層。


    不過,風險與機遇並存,這讓錢郎中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把女婿推到禁衛統領的位置,是錢郎中畢生智慧的綻放。女婿很聰明,在吳學士的眼皮底下,通過極為隱蔽的操作,將禁衛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趙統領同他的嶽父一樣,都是十分謹慎的家夥,他暗地裏在錢府的四周安排了一些眼線,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果然,這些眼線發現了繡衣局的探子。


    趙統領知道後,不慌不忙的前去前去找嶽父商議。


    趙統領一段,就算這錢府四周有繡衣局的人,他也不怕有人能偷聽他們的談話。


    錢郎中是隻老狐狸,見慣了風浪,他的表現,比趙統領還鎮定。


    “他們是被你的人察覺,還是故意露出了馬腳?”錢郎中的問題一針見血。


    “這周圍的眼線是我親自安排的,內府不可能知道,應該不是故意。”


    許是官當久了,趙統領說話,已經習慣性的留一分餘地。


    “如果不是故意,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出進入我錢府的借口。”


    趙統領在一旁點頭,對自己嶽父的判斷深信不疑。


    “你覺得,他們會從哪裏入手?”錢郎中看向自己的女婿。


    趙統領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


    “明白了!”翁婿多年,錢郎中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他想說些什麽。


    當天晚上,錢郎中就對自己那兩個還是小吏的兒子下了禁足令。


    這時候繡衣局正準備收網,沒想到,這兩條小魚竟然溜了。


    劉忠帶著十分懊惱的張副總管前往盛興府請罪,沒想到米亦竹不但沒有生氣,還在花廳內請二人喝酒,


    張副總管再次彎腰檢討,米亦竹笑著揮了揮手,讓他不必再說。


    “地鼠,我還信得過的,他不但探明了地室的位置,還判定裏麵一定有人,人數還不少。”


    米亦竹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緩緩開口。


    二人聽得十分仔細,態度恭謹。


    “錢府四周都是繡衣局的探子,城門,也在我們的控製下,他們除了窩在地下,還能逃到哪裏?”


    “如今,他們就像是一群困獸,對付困獸,切記心急。須知,他們的心裏,可是比你們更急。”


    “不過這個錢郎中,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慢慢玩吧,好不容易有個對手,要懂得珍惜!”


    米亦竹說完後嘴角帶笑,衝二人舉杯。


    二人急忙端起,仰頭幹掉。


    “這件事,你倆自己看著辦,我隻要結果。”


    看了二人一眼,米亦竹又囑咐了一句。


    二人以為米亦竹要一心等著自己第一個孩子的來臨,急忙應下。


    其實啊,劉忠和張副總管隻猜對了一半。


    除了陪伴,米亦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孟學士!


    米亦竹打算同他好好親近親近。


    如何親近?


    往往幾日的交談,比不過一頓酒的功夫。


    米亦竹打算宴請孟學士,很正式的那種。


    派懷山親自前往孟府,邀請孟學士到盛興府做客。


    孟學士這頭老狐狸知道宴無好宴,委婉的拒絕。


    米亦竹絲毫不覺得奇怪,隔了兩日,再次派懷山前往孟府。


    孟學士依舊婉拒!


    迴府後,懷山的表情十分憤怒。


    米亦竹笑笑,表現得十分淡然。


    又隔了兩日,米亦竹親自前往政務院,邀請孟學士。


    事不過三,孟學士隻得無奈的答應。


    等到了約定的日子,米亦竹破天荒的在大廳外迎接。


    懷山在盛興府的大門外恭候,等孟學士的馬車停穩,急忙帶著外管事二狗迎了上去。


    孟學士十分矜持,臉上波瀾不驚,不過等到他看到米亦竹站在大廳外迎接,還是快走了幾步。


    拱手彎腰,嘴裏說著怎敢讓盛興公迎候。


    米亦竹一把將他扶起,笑著表示孟學士可是貴客。


    又寒暄了幾句,米亦竹請孟學士入內。


    分賓主坐下,有仆人進來,奉上香茗。


    盛興府除了美酒美食,還有好茶!


    孟學士自詡風流,最是愛茶,他端起茶杯聞了一下,歎了句好茶。


    “這茶是在內府的茶莊裏買的,孟學士見識過長安的繁華,既然你都說好,說明這茶葉還是不錯的。”


    借此機會,米亦竹順帶給內府的茶莊做了一波推廣。


    “長安,是鑲嵌在東方的一顆最為璀璨的明珠!”


    提到長安,孟學士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懷念。


    “請孟學士來,主要也是想請孟學士跟我講講長安的繁華。”


    米亦竹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向往。


    “盛興公對長安感興趣?”孟學士明知故問。


    “長安,是師父念念不忘的故土。”


    提到方老先生,米亦竹的眼神一黯。


    孟學士也是唏噓不已。


    “長安,人口百萬——”放下茶杯,孟學士開始娓娓道來。


    米亦竹聽得極為仔細,偶有不明白的地方,還會打斷孟學士,問上幾句。


    講完長安,米亦竹又問起了朝廷的格局。


    孟學士在長安的那段時間可不是白待的,他說得更加仔細。


    米亦竹一邊聽,一邊在心裏盤算,他想弄清楚,那位悲催的禮部尚書,到底有多大的話語權。


    方總管啟程前,米亦竹就跟他談過,讓他到了長安,想辦法同那位禮部尚書取得聯係。


    如果能與他攀上交情,自然更好。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禮部尚書,也隻是大佬之一,而且,還是排名靠後的大佬。


    隻有辛苦自己,多往大都督府泡跑上幾趟了。


    米亦竹在心中哀歎一句。


    等孟學士講完,米亦竹衝他拱手,表達了誠摯的謝意。


    看一眼身後的懷山,懷山一拍手,一群侍女端著托盤魚貫而入。


    懷山早就告訴廚娘,主人要宴請貴客,這次,廚娘準備了三天時間,發揮出自己最高的水準。


    孟學士讚不絕口!


    客人吃得越是開心,主人家就越是滿意,米亦竹笑得十分開心。


    “在長安的時候,不知孟學士有沒有發現魔教的蹤跡?”


    酒過三巡,米亦竹看似隨意的開口問道。


    “魔教?”孟學士皺起眉頭沉思了一下,隨即緩緩的搖了搖頭。


    “那寒玉宮呢?”米亦竹繼續開口。


    “寒玉宮?”孟學士看向米亦竹,隨後問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長安?


    “自從你們把對付魔教的任務硬塞給我,這幾年,我都快魔怔了!”米亦竹苦笑一聲,表情十分無奈。


    “此事與我可沒什麽關係!”孟學士笑著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這就是喝酒的好處,一頓酒的功夫,‘本官’就變成了‘我’。


    “還不是你們幾位共同決定的。”米亦竹沒好氣的看了孟學士一眼。


    不等他開口,米亦竹繼續說道:“不過也沒怪你們的意思,我也是孤城的一份子,對付魔教,自當出力。”


    孟學士衝米亦竹拱手,對米亦竹的覺悟表示佩服。


    “隻不過不管是魔教也好,還是寒玉宮也罷,比我想象的要難對付得多。他們似乎能看穿我的想法,許多時候都要快我一步。要是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多向你們要點好處。”


    漸漸的,米亦竹的表情又切換成後悔。


    什麽是演技?


    這就是演技。


    孟學士神色不變,說現在要好處也不晚,隻要盛興公開口,他一定會鼎力支持。


    “有孟學士這句話就夠了!”說完後,米亦竹笑著衝孟學士舉杯。


    二人均是仰頭幹掉,氣氛極為和諧。


    “有件事還請盛興公知曉。”孟學士略一沉吟,開口說道。


    “孟學士請講!”米亦竹有些好奇。


    “那些彈劾,並非是我的授意!”孟學士誠懇的解釋一句。


    “嗨!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情。”米亦竹揮了揮手,表現得十分豁達。


    “給您帶來諸多不便,我在這裏替他們向您表示歉意!”孟學士說完後,在座位上衝米亦竹微微欠身。


    “孟學士不必如此!”米亦竹再次揮了揮手,然後繼續說道:“我在城南長大,最不喜的就是被規矩束縛,你們彈劾也是職責所在。”


    懷山一直站在米亦竹的身後伺候,這一幕幕都落入他的眼中。


    看著盛興公的表現,這家夥,佩服的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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