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橋上層層疊疊、氤氳好看的燦爛不同,被藤蔓遮蔽的穀底隻有嗜血的紅。


    束束微光劍影般刺穿下來,抹掉臉上眼淚,九枵看看四周,腳步挪動,被絆了一下,飛身起來往下看,盤根錯節的全是樹根。


    樹枝不知從哪出來,有數百條之多,九枵一個結界將他們通通擋在外麵,枝頭尖銳,想把結界刺穿。


    本來想把周遭看個清楚,結界已被密密麻麻蜂擁而來的樹枝堵了個結實,什麽也看不到。


    弧陶還在身邊就好了,一招便可逃出生天。九玄頓了頓,這種隻想依賴的心思還是放下吧。九枵躺在結界中,看樹枝打架,這些紋路走勢各異的枝條湊在一起,比送給虯皛那棵連理枝要好看多了,繁茂靈動,活潑有趣。


    鳳凰林裏有喜事,負責采辦的小鳳凰出出進進,不可能是固有的結界或者法陣,否則那些不得空參加婚宴的仙友們送來的禮物恐怕跟她一樣會落在這穀底。


    說來也奇怪,九天幻境雖然自在,該有的禮數還在,這鳳凰林入口連個引路的小鳳凰都沒安排,屬實怠慢。


    九枵歎口氣,“你們差不多得了,看著也是有造化的木靈,怎的如此沒有禮貌?不說修枝引路,至少也得尊我一聲‘上神’吧?我畢竟是木靈真身,如此待客實在有失風度。”


    結界外的樹枝沒有停下,不能一直跟他們耗下去。九枵起身,日月昭握在手中,化開結界的瞬間旋轉打圈地劈砍藤蔓樹枝,得一身之地縱身騰出,踩著段成一節節的枝幹向上。


    那些樹幹不知道什麽做的,比司命殿裏的話本架子還要高,九枵左踩一下右蹬一腳,靈活的向上縱躍。


    左腳被粗枝困住,抱著樹幹也掙脫不開,硬生生被拉下來。迴旋劈它一劍,那枝條失控墜落,捆在腳脖那段越勒越緊,哢嚓一聲在空穀中格外清脆,劇烈的疼痛自下而上,九枵應聲墜落。


    半空中翻身看那枝條,彎轉緊扣,如同鐐銬般勒進骨肉裏,晶瑩的火紅帶金,那截木頭已經被煆化透心。


    一條條藤蔓枝丫好像不怕火一般,接上那一截澄澈,化作一條結實的火繩,將她甩落在地。肋骨摔在樹根上,不知斷了幾條。


    火繩拉住九枵,一路拖拽,九枵嚐試拉住樹根,沒有成功,直到被拉拽到一麵牆上倒懸,那些磕碰才停止。無數枝蔓緩緩爬到身上,將她緊緊箍住。


    這樣倒也好,纏得樹幹一般粗壯,不會再亂晃了。一道道滾燙的火紅金網熱氣升騰,劈裏啪啦聲與煮柴燒烤的聲音也差不多。


    “火鳳,是火鳳,你們當我還怕火呢?看來是許久未更新姑奶奶我的消息了。”


    九枵運氣聚力,珠白光束將燃枝冷卻,煆烤過的樹枝分外脆弱,稍稍用力就段成塊塊黑炭狀。


    大頭朝下直落,九枵仰頭看準時機,單手撐地翻越下來。腳腕的傷勢不輕,點在地上比右腳長出不少,疼痛得還不如斬掉算了。不是幻覺,這感覺太過真實。


    咽下口水,肩膀卸力,終於能放鬆一會兒。一身木槿色的禮服被燒了七七八八,九枵四處看看,趁沒人趕快換上一身紫苑。


    就這麽放過這些樹妖實在憋悶,九枵撿迴日月昭收好,找出火曜的火球,轉了幾圈將它用力扔出,火球順著穀底邊緣飛轉,九枵身邊瞬間火光衝天,熊熊之勢。


    九玄在身邊就好了,這時抱他一下,勝過多少丹藥靈力。


    運力飛出穀底,扶著情人橋的橋柱立一會兒,九枵翻找丹藥,一顆也沒找到。這種時候該懊悔的跺腳,可是現在條件不允許。


    “九枵?”


    聽著那聲音很遠,九枵轉頭的功夫,一身玄衣的九玄已到眼前。


    “這下不用丹藥也行了。”九枵邊哭邊笑,第一次這麽需要他的時候,他剛好來了。


    撲到九玄懷裏,所有委屈宣泄出來,九枵五百歲後第一次哇哇大哭。


    九玄緩緩伸手抱住懷裏受盡委屈的小團子,顫抖著在她背上輕拍,不自知的又紅了眼眶。


    “你,你明明先幾日出發,為何比我,比我到的還晚?”


    九枵忍不住啜泣,受驚小鹿般望著九玄。剛剛抱住他的指間,分明摸到了血水,他又添新傷了。


    九玄的笑容裏滿是疲憊,用衣袖印去九枵的淚水,“我還以為,我的小小九枵,會在夜裏才到鳳凰林。”


    “是我,是我害的嗎?”


    從未有過的擔心和絕望,讓她大氣不敢喘。


    “不必擔心,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事。”


    九枵不敢再問,她明明抱過九玄了,可是腳上的傷沒有好,他也在眼前搖搖欲墜。


    “我去,我去山穀裏的,大火。”


    轉頭拭淚,九枵一瘸一拐地靠到沒有橋柱的那一邊,被九玄拽了迴來。


    “我不願意你為我受過,我闖下的麻煩,我可以自己解決,你闖的禍,我願意自己受罰。”


    又靠在九玄肩上的瞬間,九枵一口咬在他肩膀。


    他好像沒有感覺到疼,在耳邊依舊輕聲細語,“我可什麽都沒有問。”頭靠在九枵頭腦,貪戀這一刻的溫存。


    “你可能沒法不闖禍。”九枵一陣懊惱,哭聲逗笑額九玄,“如果需要受罰,我現在可以了,寂月宮,我現在也可以。”


    九玄身上該多疼啊,他從來自己忍著,不向九枵抱怨一句。


    他突然臉上躥紅,青筋暴起,將九枵更緊地按在懷裏,不讓她看見自己狼狽受苦的樣子。


    “是什麽?是什麽?”對於未知的恐懼,比滿目獄火更讓她害怕,“我要如何幫你?”


    九枵被死死扣住,半點動彈不得,她看不見九玄身上的傷,看不見他的難受,心像被壓在穀底,壓在地下。


    “讓我幫你。”


    “不行。”九玄渾身發抖,汗水涔涔滴落,眼睛無神幹涸。


    九枵奮力捧住他的頭,“要死就一起死,與你相比,我什麽都不怕。”


    深深吻上九玄的唇,用惡念俘虜九玄的掙紮和拒絕,九枵身上靈力充沛起來,腳下可以站穩。


    九玄皺著眉,看著近在眼前的九枵,抱著她一起倒身月下情人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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