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這場急匆匆的婚禮辦得很是盛大。大理寺官員全部出馬,隻留獄卒看守犯人,其他人傾巢出動,接親隊伍裏還有國子監的一眾師長、同窗和學子,文武兼備。


    廷元一路笑,讓身後的書童給路人撒著銅錢,路上都綁著紅綢,甚是喜氣。


    幾個哥哥攔著門,排成一排,笑嘻嘻地等著為難這個搶走妹妹的妹婿。


    “新郎官,別怪我們為難你,就這麽一個妹妹,眼珠子一般寶貝,被你搶走了,總得讓我們出出氣!”季沾笑嗬嗬地說。


    廷元行禮,“請舅哥們賜教!”臉上是扯不下來的笑容。


    “我先來問你,以後我六妹妹,多久迴一次門?”瑙霙先發問。


    “三日後迴門,”大家臉一黑,廷元卻不著急,“此後想迴便迴,我住過來都行。”身後一片哄笑。


    “我再問你,若你以後惹我六妹妹生氣,我們去揍你,你該當如何?”季沾緊了緊手指關節。


    “舅哥說笑了,不過是把荔逴這顆寶珠從你眼眶裏,換到我眼眶裏,怎麽會惹她生氣?”季沾被氣笑了。


    “若有人逼你納妾,你當如何?”冠霏也跟著熱鬧。


    “我家裏僅我一人,誰人來逼我和荔逴?除非我死,否則此心不移,不能讓人挖我眼珠。”


    “進我程家門,棄文從軍如何啊?”仲霖挑釁著。


    “戚大人狀元之才,腹有詩書氣自華,是我國子監學子的表率,如何棄得了啊?”國子監的學子們起哄。


    “我今日清晨占卜,你與我妹妹,大吉!”


    “都說大吉了,趕快衝啊!”


    廷元笑著謝禮,大理寺的官員們開始衝門。學子們也跟著哄笑著往裏麵湧。書童給守門的將士們撒錢。


    敬茶時,慶國公和國公夫人眼含熱淚。


    “不求富貴閑達,隻求平安無恙。”國公的祝願是發自肺腑。


    “請祖父放心,孫婿定以命護之。”


    “上賢則下效,祖母望你寬謹有度,心寬順遂。”


    “孫女知道了。”


    下麵舅舅們已經哭成一片,哥哥們咬著嘴唇硬忍著眼淚。


    廷元扶著荔逴要出門時,幾位舅父突然站起。


    “要善待她,我程家就隻這一個女兒,我們幾十萬大軍可都是她的後盾!”大舅父被大舅母扶著,才沒有摔倒。


    “她經曆好些苦難,她要在你家受苦,我隨時搶迴來自己養著!”二舅父恨恨地跺腳。


    “不養女兒你不知道我們的心境,若是你不再敬慕她,就把她送迴來,要記得程家還有舅父們把她捧在心尖上,萬不可輕慢於她。”三舅父伸手就往前走,被三舅母死死拉住。


    “荔逴身子不好,你要記得仔細待她,溫茶細點,有什麽不妥,再小事也好來報!”四舅父幾度哽咽不能言語。


    “她要是夢魘了,貪睡了,要寵著些,嬌養出來的孩子,你多擔待,缺什麽了隨時迴來,我們程家嫁出去的女兒她不是潑出去的水!”五舅舅說完哭出了聲。


    荔逴轉身,跟廷元小聲說:“咱們給舅父舅母們磕個頭吧。”


    廷元聽著這些話深受感動,隨著荔逴撩起衣擺,跪地叩拜。


    “定不負所托!”


    好不容易出了門,荔逴坐的是十六抬大轎,用官家賞賜給慶國公的轎改的,看著很是氣派。楓梧隨著轎陪侍在旁。荔逴舉著卻扇端坐。


    不遠處,葉棲扶著覃嵐,覃嵐拚命探頭去望,想看荔逴一眼,卻被卻扇、人群擋住。他一步一挪地跟著轎子往前走。


    “侯爺,咱們迴去吧,別看了!”葉棲努力勸著。


    “她會看的,她有個習慣,坐著馬車最喜歡掀開簾子、窗子往外看,她一定會看的,她一定會看到了。”覃嵐咬著牙,臉已經憋得通紅,一身大紅喜服,是他之前與荔逴拜土地公時穿過的,荔逴一定會記得。


    “她會看的!她一定會的!”走了一路,荔逴並沒有掀開轎簾,守著規矩,守著慶國公府和廷元的顏麵。


    直到遠遠看見轎子停在戚府門前,荔逴被廷元扶著落轎,沒有踢轎門、沒有插箭求子、沒有喊人落轎的規矩,隻是恭敬親昵地迎荔逴,也不拉彩綢,握著荔逴的手,並肩進了府門。


    覃嵐支撐不住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葉棲也被他拉得趔趄,仍在勸著。


    “侯爺死心吧,程娘子嫁人了,侯爺別想了,咱們迴去好好養傷吧。”葉棲忍不住心疼,他從小跟著厲覃嵐一起長大,從來沒有見他如此狼狽過。


    覃嵐猛烈的咳嗽,噴出一口濃血,眼睛卻不肯服輸地盯著前麵,眼睛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沒看到,她沒看到!”


    “要不咱們去找女君商量吧,或者改日,改日備著禮,遞了帖子去見她,咱們先迴去,先迴去,啊?侯爺穿成這樣,也沒有請柬,會被程家將軍們打出來的。”


    “她不會見我了。”覃嵐渾身顫抖,像是忍著極大的痛苦,臉上逐漸控製不住表情,血水不停地從喉嚨裏湧出,吐了一身一地,眼睛裏沒有了光芒,失神地趴在地上,望著前方。


    “我幫你去,你不要這樣,像個窩囊廢物!”文婭氣鼓鼓地看著地上的厲覃嵐,“那天你暈倒被儷妃的人帶走,我幫你撿起了這個。我不認得上麵的字,不過我想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我拿給她看!”


    “不許給她看,還給我!”


    厲覃嵐惡狠狠地伸手想抓文婭,文婭翻了個白眼轉身朝戚府走去。


    路過的人不敢多瞧。迅速地從他們身旁繞過。


    覃嵐身體顫抖地露出笑容,笑聲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他也曾穿著大紅的吉服,將荔逴抱在懷裏,領著她行禮,與她結發,甚至以為荔逴親了她。他曾將荔逴從紀王的婚宴上帶走,背著她在荔園裏一圈又一圈地轉悠,隻為確認她一直都在。在石榴樹下被荔逴表白,那時他堅信荔逴是心悅他的。他曾在滿朝文武麵前,被荔逴搶婚,他心裏是無限的歡喜。他心悅的女娘為他擋住刑杖,荔逴叫他的名字,那聲音總在午夜夢迴時將他叫醒,讓他在無比黑暗中泣不成聲。


    突然戚府裏一陣騷動喊叫聲。片刻便結束了,人群從門裏湧出。


    “大家繼續喝酒,沒事沒事,人我帶走,不擾大家的興致!多謝大郎願意做個見證!”慶國公手裏揪著一個人的衣領,那人比慶國公矮了半頭,是被提著出來的,腳在空中亂晃掙紮。身後跟著五個兒子。


    看見厲覃嵐,慶國公眉頭一緊,繞開遠遠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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