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楚歆的認親宴設在程府,入的是褚家族譜。兩家一起設宴,自然隆重非常,不隻文武官員及家眷悉數到齊,皇子、公主們也全來恭賀,郎君女娘們分席而坐,投壺、射箭、蹴鞠、下棋、書畫、捶丸、品茗古琴、賞花逛園、聽戲歌舞,能玩能看的實在是多,荀氏母親曾是宗族的宗婦,學到的自然不少,宴席張羅的熱鬧又周到。


    覃嵐一早就去接荔逴,快到慶國公府才分了前後。


    “厲將軍送,鎏金花絲滿綠翡翠飛馬擺件一件。”


    “玉樓坊程娘子送,碧玉釵環等首飾……十、十六箱!”


    “程娘子真是大方啊。”覃嵐特地走慢幾步,在荔逴身邊小聲說。


    “厲將軍才大方,戰馬都是做成一人高翡翠送人家。”


    “我彩禮備的很多,你又不喜歡這種俗氣的。你若認親,我直接搬了家底來提親。”


    “程娘子可來了,祖母等著你呢,一直在問程娘子什麽時候來呢。”荀氏熱絡地拉著荔逴,往小院走去。


    仲霖接了覃嵐,去湖心亭陪著郎君們說話彈琴。


    “我給你們介紹,褚相府上的嫡孫女,褚歆。荔逴來。”老太君笑著拉著荔逴,“玉樓坊的程娘子。”


    荔逴給褚歆行禮,“恭賀褚娘子明珠歸返。”


    “荔逴妹妹好見外,要不是你幫我,還沒有這麽順利。還有,剛剛聽說,你送了十六個大箱子的珠寶首飾給我送賀禮,真的太謝謝了!”


    “阿姊客氣了,一歲一禮,不過想討你一寸歡喜。我補十六年的生辰禮給你,不過分吧?”


    褚歆拉著荔逴的手,很是開心。


    “你們小女娘們出去玩吧,不必陪著我們這些老的。”


    褚歆拉了荔逴一把便鬆手往外走,荔逴轉身行了禮,也走了出去。


    “難怪老太君這麽喜歡程娘子,真是得力啊!”


    “是啊是啊!老太君福壽綿長,福氣還在後麵呢!”


    席上恭賀讚美的話此起彼伏,老太君也是高興。


    “袁大娘子才有福氣,養了兩個女兒都是極好的,三郎如今中了榜眼,前途無量!”


    “如今最操心我家道覲,您說這倆孩子怎麽辦好啊?”


    老太君笑笑,“今日這日子極好,且等他們兩人見過,告訴咱們消息就好。再等等吧!”


    湖邊的青石道上,袁道覲與程冠霏前後走著。


    “冠霏,你為何沒答應婚事?”


    “對不起道覲!我想了想,再想了想,還是覺得你得再慎重地考慮考慮。如果我不曾受傷……我迴來了就會馬上央求父親去袁府向你提親,可我如今……”


    “你如今怎麽了?你已經恢複了,杏林春苑一車一車的藥運進慶國公府,我知道你傷得很重,我每日盼啊盼啊,隻是希望你能活著迴來,如今你迴來了,其他的還能是阻礙嗎?”


    “我那些傷,連我母親都害怕,你若不知情就認下了這門親事,我怕你,怕你以後會後悔!”


    “我不會的,冠霏,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清楚嗎?我從小就知道你母親相中了我,我就盼著,盼著長大了能嫁與你,這麽不要臉麵的話我都說出口了,難道非要,非要行了苟且之事,才能嫁進程府嗎?”道覲泣不成聲。


    “我不會壞你名聲,所以才在人多的地方見你。”


    “冠霏,你心悅我嗎?我隻想知道你的心裏話!”


    “我,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心悅你多年,可我現在不配了,我沒能保護好自己,我對不起你。”


    “程冠霏,你隻要知道,我隻願與你相伴,別人我都不要。”


    道覲抱住冠霏,任冠霏如何拉扯,也未能讓她放手。


    “好,我再問你,我的腿廢了,以後是個廢人,你可怕別人笑你?我不能出征立功,你可會瞧不起我?爵位我不敢要,祖父將爵位給了其他弟弟,你可會嫉恨?”


    “我不會,我不會!”


    “好,我們現在去曾祖母那裏,我向你提親。”冠霏滿麵淚痕,下了決心。


    湖心亭裏的郎君們看這一幕看得出神,多少豔羨。褚歆和荔逴也從小院的側門來到湖邊,看著郎情妾意,對視一笑。


    “上一次見道覲阿姊,還是在國子監的春日宴上,如今,要成咱們大嫂了!”瑙霙迴頭看幾位哥哥們。


    “誰說不是呢!”


    “大兄說不娶道覲阿姊那一晚,我為他們卜了一掛,大兇啊!”殿靄抱著胸口。


    “什麽卦象?”瑙霙抬頭看他。


    “大兇!不要以為你考上了探花我就不打你了!”殿靄追著瑙霙跑出了湖心亭。


    “你說,厲覃嵐可在亭中?”褚歆遠遠望著湖心亭,尋找著覃嵐的身影,可是今天亭中沒有穿黑色衣服的兒郎,她便認不出了。


    荔逴走上一步,眯著眼睛,什麽都看不清,“我眼睛不好,看不到那麽遠,不過他今天好像在我前麵入府,穿的是灰藍色的衣服。”


    兒郎們在湖心亭也看到了褚歆她們。


    “哎,那湖邊亭子裏的兩位女娘是誰啊?”


    “我表妹和程娘子。”仲霖看著衣服顏色就知道,荔逴又是綠色的衣服。


    厲覃嵐本來沒看她們,聽到仲霖說起,望過去,果然是荔逴,他一對鷹眼,目光落在了荔逴身上。荔逴也正開著他,他心中暗喜。


    “我來給有情人配個曲,以表祝福。”厲覃嵐說著走到琴案前做好。


    “厲將軍彈琴?咱們是多少年沒聽過了?還是冠霏大兄有麵子。”眾人起哄。


    聽著是《鳳求凰》,有人打趣道:“這哪是冠霏大兄和袁娘子的麵子,分明就是褚娘子的麵子。”


    覃嵐也不惱,閉著眼睛,琴聲悠揚,眼前人與倒影相映成趣,心裏想的是荔逴在懷裏淺笑的,說要給他府上種花種樹的樣子。


    “這是什麽曲子?真好聽!彈琴的是誰啊?”褚歆探身張望。


    “《鳳求凰》,是一首有情義的曲子。”


    “荔逴你可真厲害,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曲子。”


    “阿姊想聽,我吹笛給你聽可好?”荔逴剛轉身想要去找笛子,遇上了殿靄和瑙霙。


    “笛子我這兒有,你吹這個!”瑙霙取下腰間掛著的笛子遞過來。


    荔逴接過,用衣袖擦了擦。


    “怎麽你還嫌棄我啊?”瑙霙有點生氣委屈。


    “荔逴你快跟嵐哥哥合奏上一首!”殿靄推開瑙霙。


    褚歆轉身,高興地看湖心亭裏彈琴的人。


    “他比你們小,為什麽都叫他哥哥?”


    “因為他的心老氣!”三個人笑成一團。


    荔逴登上亭欄,靠著亭柱坐著吹笛,笛聲正與琴聲相和,引來好些人看熱鬧。


    “居然還會吹笛子。”紀封彥冷哼一聲,笑著嘟囔。


    “你可別妄想娶她做妾室!”瑤禾氣哄哄地站在封彥身後。


    “公主說過不會嫁給我。”


    “是啊。誰要嫁給你一個庶子!”


    “那我娶誰納誰跟你有什麽關係?公主別太關心9.臣啦。”


    “你……你給我等著!”瑤禾轉身走了。


    “我說未來駙馬,你得罪了瑤禾那個小妖精,他以後會報複的。看你認識那個小娘子,引見給本殿下,我幫你收拾瑤禾如何?”


    “多謝太子好意,我與那女娘不熟!”封彥轉身走了。


    “那我用其他姬妾與你換呢?”太子追著他往外走。


    席間,楊氏走哪兒都拉著荔逴,荔逴正納悶,看見遠處仲霖跟她比比劃劃,猜到了幾分,也不動聲色。


    晚上大家在湖上放了花燈,祈願祝福,荔逴偷偷寫了幾筆,將花燈放進湖裏。這宴席從早到晚,到很晚了才結束。


    厲覃嵐跟著荔逴的馬車後麵離了慶國公府。


    路上,荔逴又遇伏擊,荔逴累了,躺倒在車裏才沒被暗箭射中。


    厲覃嵐拉開車門時,荔逴正在酣睡,被他上車這一搖,半夢半醒間,拉住了他的衣角。


    “上次你受傷你查了嗎?”


    “查了。”覃嵐要緊牙,緩了緩才蹲下抱住她,“我先送你迴去,迴去好好睡,我讓府兵守著你。”


    “你呢?你去哪?”


    “我去夜審紀王的兩個哥哥。”


    荔逴瞬間精神了,“上次不是審過了嗎?”


    “又是紀王府的死士,有人想要他們死!”


    “我,有點心慌。”


    “別怕,你吹笛子我還沒聽夠呢,不會讓自己受傷。”覃嵐在荔逴額頭親了一下,便跳下馬車。


    有人大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我都說,我都說,我們殺了人就守著,鎮北侯夫婦和那小孩不是我們殺的啊,是那婦人親自動的手啊!”


    “帶走!”那人被捂了嘴,一會兒就聽不見聲音了。


    大理寺大牢裏,厲覃嵐給自己擺了個椅子,對著已經被吊起來的兩個老紀王嫡子,低頭磨著隨身的短刀,在昏暗的深牢裏,那“呲嚓”的聲音格外刺耳。


    那兩人嚇得渾身發抖,胖子還尿了褲子。


    厲覃嵐一聲冷哼,“沒用的東西。”


    “厲將軍,厲將軍,上次您審過了呀,怎麽今天還親自來審呀?”瘦子聲音發抖。


    “上次是上次,上次你們紀王府的死士害本將軍負傷,這次不是又有新的案子了嘛!”厲覃嵐皺著眉。


    “厲將軍,厲將軍明鑒,我們倆從城防營直接被送到大理寺的,沒見過什麽人啊?這次肯定不是我們啊!”


    “哦?我怎麽覺得就是你們呢?”厲覃嵐聲音變大,嚇得瘦子也尿了褲子。


    “三番四次部下死士,你們到底要殺的是我還是程娘子啊?”


    “將軍我們真的不知道啊!求您饒了我吧!”


    “那鎮北侯府滅門,你們知道什麽?”


    “是我娘!是我娘!她自己說的,她還留著鎮北侯府的鑰匙,東西都是她拿的,從來沒有分給我們啊!”


    厲覃嵐氣得將刀飛出去,正好插在胖子頭頂的木頭上,兩人直接嚇得暈死過去。


    第二天一睡醒,荔逴就找來柳半程。


    “紀王的兩個哥哥可被放出來了?”


    “你怎麽知道?今天一早的事情。”


    “廷元來了嗎?”


    柳半程又是一臉驚訝,“來了,等你呢!”


    “維意阿兄,我想將桑羽托付於你。害死桑羽父母的人,也是害死你娘親和弟弟的人。我答應過桑羽,也答應過封彥,要為你們報仇,今天機會來了,我需要你幫我,然後,我需要你活下去,保護好桑羽。我知道你喜歡桑羽,你會一直照顧她嗎?你會對她好嗎?”荔逴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我會!但是你不要去送死,以前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桑羽如此好,現在我明白了,你才是褚家嫡孫女,對嗎?”


    “你會誓死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我說出來嗎?”


    “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再考慮是綁了你,還是幫幫你。”


    夜深十分,厲覃嵐帶著幾個人,又是一身黑,摸進了紀王府,除了紀封彥還住在玉樓坊,其他人都住在這裏。


    幾個人把老紀王妃和他的兩個兒子架了出來,其他奴仆婢子都嚇壞了,在旁邊看著,官家和幾個王妃的得力婢女被押在第二排。


    “將軍,您要找的可是這個?”一個府兵雙手奉上一條項鏈。


    厲覃嵐接過一看,‘星河,燦爛’的字樣還很清晰。


    “老王妃好手段,沒來得及掐死我,是你大意了!”


    “厲覃嵐你要幹什麽?你要幹什麽?雖然王爺去了,可是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是這麽任你揉搓的!”


    “我今天,就是要揉搓你們,看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厲覃嵐手起刀落,管家應聲倒地,口吐鮮血,一顫一顫,隔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咽了氣。


    “厲覃嵐,你欺負我麽孤兒寡母!我背後可有皇後撐腰!”


    “皇後可是派人殺我身邊人,嫁禍給你。”


    “不可能,不可能,皇後娘娘,她不會的。”


    “你知道這是什麽?”厲覃嵐舉起手中的項鏈。


    “我未來娘子手裏,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這是我母親與程大娘子一起訂做的。”


    “太後娘娘授意我去的,我隻是想報仇!是覃氏那個賤人,搶走了我的郎婿,害我要去益州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跟那粗魯無能的紀王一起,生了這麽兩個蠢貨!”


    “所以你就親手殺了他們!”厲覃嵐握刀的手已經青白,一腳踹在老王妃的側臉上。


    老王妃坐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程娘子可知道你如此兇殘嗎?”她好像遇到什麽開心事一樣,放聲大笑,“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已經與我那庶子苟合在一起了吧?他們白日宣淫,甚至趕走了所有婢子奴仆,隻有你要她!呸,這種下賤貨色給我兒子做妾都不配!”


    厲覃嵐怒不可遏,但還忍著,“將門打開,你們,若想活命,就趁現在出門去,要是留在這兒的,就跟著你們的老王妃一起赴死!”厲覃嵐轉了半圈對著圍觀的下人大喊。頓時各個王府大門打開,搖晃的火光中,尖叫聲、哭喊聲連成一片,仿似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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