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羽第一次騎馬,可能因為馬兒跑得太快,荔逴拉她上馬時心裏很是害怕,還好荔逴一直用手臂環著她,手刃了仇人,不覺有些恣意的暢快。


    “娘子,你教我騎馬吧!”桑羽開心地大喊。她今天親手為養父報了仇,還救了程娘子,這是她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天。


    荔逴想到自己跟厲覃嵐說想學騎馬的那個晚上,朗月星稀,她也像桑羽一樣開心。


    “好,我會的,都會教給你!”荔逴不敢迴想今天在廣元城發生的一切,帶著桑羽到都城,那將是另一番天地,且活下去看看。


    馬又跑了一會兒,荔逴實在是沒力氣了,他們停在了山腳處,找到了一處山洞,桑羽撿了一些幹柴生了火。在低窪處,桑羽看到有積水,用這水洗了洗短刀上的血漬,用衣服擦幹淨放迴了刀鞘,還給了荔逴。


    “我擦幹淨了,荔逴你不要嫌棄。”


    “這是對我很重要的人送的,我就收迴來了,以後給你打一把更好的。”


    “給你吃。”桑羽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餅,遞給荔逴。


    荔逴笑著從自己的懷裏也掏出了半張,她們相視一笑,一起吃了起來。這是他們今天的口糧,都偷偷藏起來了一些。荔逴心裏一股暖流湧動,勸慰自己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桑羽,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我們一起去都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一定讓你過上你本該有的生活。”荔逴笑著看桑羽,期待她答應願意成為她的家人。


    “我,我是家人,不是丫鬟嗎?”桑羽有些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著荔逴,眼睛裏盛著的淚水。


    “對,是家人,是我的桑羽阿姊!”荔逴拉著桑羽的手,桑羽喜極而泣,不敢相信自己會這般幸運。


    “如今你幫我報了養父母的仇,這恩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荔,逴,妹,妹!”桑羽一字一頓,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感到姊妹親情。


    “你剛剛說,我本該有的生活,是什麽意思?”


    “哦,對了,這個給你,”荔逴把桑羽的身契遞給了她,“以後你就自由了,再不會有人把你賣了。與我一起,也許往後危險不斷,甚至比今日更加兇險,可我也會讓你像今天一樣,心裏暢快!你可願意?你可敢?”荔逴慎重地說,關切地看著桑羽的表情,要是一個肯定的答案就好了。


    “我願意的,我想與你一起,看看這廣闊天地,有什麽是我桑羽不能看、不能做到的!”桑羽站起來看著洞外,今天星星很多,銀河像琉璃絲帶一樣璀璨,桑羽感覺那是荔逴以後要帶自己走的路。


    這一夜桑羽沒有睡著,她看著眼前這個看著柔弱卻內裏果敢的女孩,抱著自己團成了球,睡的像個孩子,她憧憬著自己跟她一起闖蕩的日子,幻想著有朝一日她能每月賺上2兩銀子,她要攢錢買個宅子,讓荔逴有個自己的大床,有暖和的被子,有夾糖的油餅吃。還要給荔逴攢上一些嫁妝,他日有能幹的兒郎向荔逴提親,她要像長姐一樣送她出嫁。


    天剛擦亮,他們便已經啟程。迴到昭化城,他們讓人套了車,買了幹糧就啟程了。走了兩天,他們到了牛頭山的牛家村,想要歇歇腳,喝喝水。


    桑羽走到河邊想要裝些水,荔逴也想要洗洗臉,荔逴捧起水拿近了,“阿姊別裝水,這水裏的味道不對!”荔逴聞到了甜腥腐臭的味道。“我們去前麵的村莊再打水吧,可能上遊有猛獸死在河邊了。”


    走到村口,荔逴覺得那搶人的味道更明顯了,村裏異常的安靜。走了一會兒,荔逴看到房前有一婦人,匍匐著爬出門來,像是喘不過氣,大口大口地唿吸,但是恐怕沒有吸進去。荔逴從布包裏拿出藥丸先服下,用麵帕遮臉,跑過去拉起婦人的手就開始切脈。


    “不好,像是疫症,阿姊不要進門,去找縣衙的醫官來救治。”桑羽聽到疫症,嚇得丟了魂,荔逴說叫了她幾次她才點頭跑著出去。


    荔逴扶起婦人翻了個身,喂她吃下了一小粒藥丸,片刻那婦人便能夠大口吸氣了。


    “夫人,村裏像你這樣生病的人多嗎?”


    “多,多的,救命的天女娘娘,求你救救我的兒子吧,他已經病了幾天了!”


    荔逴奔進屋裏,看到一小郎君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傷口潰爛,身上已經開始散發惡臭。


    荔逴拿出銀針,為她針灸,半刻,臉上有了血色。


    “他病的很重,恐怕……他之前已經生了重病,比一般人感染了疫症要更加兇險。”


    “求求你,救救他,我願意用我的命來換的。”


    “我去看看情況,要知道是生了什麽病,才好施治。”


    荔逴在村裏麵一家一家地找,在路上碰到了村長和幾名少年。他們看見荔逴的裝扮,手裏拿著針包,立刻迎了上去。


    “是縣衙派來的醫官大人嗎?”村長好像遇到救星。


    “我阿姊已經去縣衙找人了,我隻是路過。這樣的情況幾天了?縣衙還沒有人來嗎?”


    “已經第七日了!除了我與這幾個年輕的還沒有發病,其他64口全部得了這疫病。”


    旁邊屋舍的人聽到有醫官,全部走了出來,求著荔逴給他們救治。


    “要把所有病患都匯聚到一起,方便救治。”


    “村裏的水源在哪裏?請老先生帶我去看看。“


    村長帶著荔逴來到村中的井旁。


    “這是我們牛家村唯一的一口水井,養活著我們幾代人了。“


    有人幫她提上桶水來,荔逴聞了聞,抽出一根銀針拭了拭,又讓人取來食醋,倒進水裏再看,已經變成紫色。


    “水裏有毒,是一種叫風散子的毒藥,不像其他毒藥是要入口或者吸入了才會中毒,這種毒隻要入肺,症狀便能夠通過唿吸傳染。這不是疫症,是人禍!”


    村長一臉錯愕,“快,快封了水井,告訴所有人,都不許喝了!”


    “真是撿迴條命,還好跟著村長去縣裏交賦稅,今早剛剛迴來,才躲過這一劫。”


    所有人聽著荔逴的安排,還能走動的女娘整理著祠堂,擺上鋪褥,兒郎們將人用被子裹住抬進去擺好。


    一會兒工夫,祠堂裏已經躺滿了人,發病時身體虛弱無力,胸前奇癢,有些人已經抓爛,發病久的已經開始咳嗽和嘔吐。


    人抬進來之後兒郎們在院中壘灶,荔逴在沒生病的人家裏找來棉布,給每個人都係上,擋住口鼻。也有人去村外找幹淨的水源。


    荔逴搜羅著自己身上帶的藥材,太少了,藥丸隻夠給重病的人先吃上。要熬煮治病的藥材,還少了甘草。本來是很尋常的藥材,但是走的匆忙,荔逴沒有趕得及置辦,想著也沒關係,這下卻成了救命還是害命的關鍵。


    最開始見到了那家小郎君,不過10歲上下,現在已經挺著背唿吸,不時抽搐,後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牛二寶。


    “要等縣衙的醫官帶藥材來,沒有發病的人都不要到內堂來,要站在空曠的院子裏,否則很容易被傳染。”荔逴把人都逼退出去,讓他們幫忙燒水,找些藥材來。


    荔逴畫了她需要的草藥圖樣,讓郎君們去山上找。但是拿迴來的藥材裏,沒有甘草。


    “沒有甘草,藥性可能就變了。”荔逴感覺身體無力,“不能給村民喝沒有甘草的湯藥。”


    “天女娘娘,眼看著有幾位村民已經挺不住了,要不就給病重的先喝吧,若是出了問題,就算我的,等不了了!反正都是要死,總得搏上一搏,才不算枉死。”村長不忍看著村民受苦,怎麽也得試試看。


    “不行,不行,會出人命的,不能喝!要喝也是我先喝,要試了藥,才能給大家喝。”


    “我的兒子不行了,天女娘娘,讓我來試藥吧,先救我的兒子吧!”二寶的娘親玉清嫂衝出去搶了藥碗,就給自己和兒子灌下了。


    二寶喝了藥平靜了一會兒,突然就滿臉通紅,玉清嫂看見兒子眼看不行了,抱著他,直到咽了氣。


    荔逴衝過去想給玉清嫂把脈,被一把甩開。


    “為什麽我沒有死,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荔逴拚著最後的力氣,起身為玉清嫂把了脈,脈象平穩了很多,但是還是需要再服有甘草的湯藥才行。


    玉清嫂放下二寶,一把抓住荔逴的衣領,力氣太大,荔逴的脖頸都露了出來。玉清嫂鬆開衣領,抓起荔逴脖子上的玉連環,仔細端詳著上麵的字,“朗月,星稀”,“這是哪裏得來的?”


    “我母親給我的。”


    “你母親可是腰上有塊枝葉形狀的胎記?”


    “你……你是誰?”


    “你都長這麽大了,她人呢?怎麽沒跟你一起?”


    “她去世了。”


    “去世了,去世了,我的兒子也去世了!”玉清嫂失聲痛哭。


    這一夜,桑羽沒有迴來,荔逴手裏沒有停地給村民施針,玉清嫂隻是默默哭泣,不在鬧騰。第二天一早,桑羽帶著人迴來了,荔逴到村口,離開大家十丈遠,她看見了桑羽領迴來的是益州牧樓大人,讓大家都站定不再靠近,她才敢開口說話。


    “村裏病患很多,我需要藥材,村民們能找到的藥材裏沒有甘草,我已經害死一個人了。”樓玉敬離她太遠,看不清楚,他是帶著醫官們和藥材趕過來的,昨晚在半路上遇見了桑羽,知道病情嚴重,片刻不敢耽誤。


    樓大人揮袖讓衙役抬上來藥材,“女公子看看,這些可夠救治之用?”


    荔逴走上去前去,讓大家都後退,看了藥材,每一種都找了上層的嚐了嚐,又伸手掏下麵的出來嚐。桑羽看到荔逴腳步虛浮,邊走邊晃,看著不大好。


    “都有了,有甘草了!”荔逴喜極而泣,抓了一把甘草放在自己口袋裏。


    “女公子可是不信我們州府衙門啊?”樓大人看荔逴百般仔細查驗,心裏打鼓。


    “藥材不夠,這些僅能維持三日,此症傳染,醫官大人們還是不要進村了,還請州牧大人讓醫官大人們再尋些藥來!”


    “女公子,我要先講明白,如果村民不能痊愈,或者接連有人死去,作為州牧,我要封村火葬了全村的人,包括你在內,你聽明白我說什麽了嗎?”


    “七日,給我七日,如果不能治好,我願以死謝罪,以命抵命。”說完有氣無力地轉身走了。


    桑羽撕扭著想進村,被攔了下來。


    “程荔逴,你個小騙子,你說過要帶我過上好日子的,你說過要帶我去都城的,你不要忘了!”桑羽泣不成聲。


    荔逴側目迴頭,勉強抬起手臂揮了揮,轉過頭去卻淚雨如織。


    村民們一人一壺在院裏煎著藥,荔逴坐在祠堂門口有氣無力,看著大家都變出了雙身重影,她強撐著精神,跟自己說:程荔逴你不能死,你還有好多事沒有做,你沒有權利去死!你害了二寶,不救活村民,以後哪有底氣在都城安身立命?


    荔逴從口袋裏掏出一片甘草,放進嘴裏咀嚼,失神地望著外麵忙活的村民,他們有生的希望,自己就不能先逃跑了。


    藥煎好了,荔逴接過一碗一口氣自己喝了,這藥真是苦,荔逴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村長和村民們都嚇壞了,想要阻攔,被她一隻手止住。


    “我試試藥,不能再死人了!”她給自己把脈,切了好一會,手指挪來挪去,好像沒摸準脈一樣,謹慎又謹慎。


    “給大家都喝吧,我不會死了!大家也不會死了!”荔逴笑得顫抖,想哭卻好像沒有眼淚。


    祠堂裏一下就忙活起來了。


    兩日後,荔逴身體已經大好,她帶著大家檢查水源、土地,將藥倒出井內,用酒擦拭物品,被褥趁著晴天洗淨曝曬。


    三日後,村民們果然好了大半,除了那日燒了二寶,牛家村再沒冒過燒人的黑煙。


    樓大人按照約定,派人送來了藥材,他自己在山下住了幾日,看到幾日沒有黑煙,心才算放下。


    “這程娘子,倒是有些本事!”樓大人滿意地嘟囔。


    荔逴看著藥材,又仔細核驗了一遍,再抓了一把甘草放在口袋裏。


    這幾日,荔逴與村民同吃同住,看著村民漸漸好了起來。荔逴每日查看水井,如今水井裏的毒性也已經清了。


    離開那日,荔逴看見村口村民們跪了一地,幹糧給裝了又裝。下山時,樓大人還親自送了她。


    “廣元城的事,我沒有權利給你寫嘉獎狀,那是軍方的事,不過這次,全靠你一人之力,解了牛家村的危急,為你請嘉獎狀的折子已經送往都城。”樓大人第一次見時,並不覺得殷勤,這次卻非要送荔逴,荔逴心裏直犯嘀咕。


    “是州牧大人的藥材,救了全村人的性命。倒是州牧大人,救人如救火,這麽快就從州府趕了來,還帶著藥材和醫官,我可不敢邀功。”


    “程娘子未收診金,你看這……”


    “不必了,大人的藥也救了我的性命。”


    “那可算你欠了我的人情。”


    “州牧大人不止有神通,知道要用什麽藥,更知道我在廣元城立了功,真是耳目清明,來得正當時候。”程荔逴作了揖,轉身就上了車。


    “這小娘子,真是聰明,是我太過心急露了破綻,哎呀,這個厲覃嵐,在信上也沒寫她心思這麽細致啊。害我落人以柄啊。”樓玉敬看著馬車走了很遠,才命人離開。


    荔逴和桑羽剛剛走出一裏地,就被人攔下了,來人正是玉清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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