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感冒來勢洶洶,高燒反反複複不肯退去,直綿延了一個星期,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遲鈍。

    在劉矜的百般“威脅”下,我這個最討厭打針吃藥的人還是迫不得已地去了校醫院。

    醫生說我這種反複發燒的情況與此前在長白山體質受損有關,並危言聳聽地嚇唬病懨懨的我:“因為你免疫力下降,各種平日裏的小毛病今後對你而言都是大問題,所以必須要重視起來,千萬不能大意了。 ”

    我這人平時馬虎慣了,對醫生的嚴肅不以為然,何況這位白衣天使的形象很像副食商店賣肉的大叔,給我診病的時候既沒有望聞問切,也沒有用任何現代科學技術手段,隻是翹著二郎腿不停地讓我介紹以往病史,在關鍵時刻接一句:“還有呢?”“然後呢?”“難怪!”……像極了街頭擺攤的算命騙子。

    劉矜對我的三心二意很不滿,卻也無可奈何。最近他好像變得很忙,有時一整天也抽不出時間來看我,隻是打電話問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偶爾我們見麵,他也有些神思不屬,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喜歡默默地注視我,眼裏全是溫情,還有,憂鬱。

    每次他走了以後,我都會陷入沉思。劉矜的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應該是上次從香山迴來接了一個電話後吧。我現在整天猜想,那個神秘的電話究竟是誰,又說了什麽?

    心裏隱隱有些擔憂。

    不過因為發燒,腦子有點糊塗,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

    其實,從來到a大後,我的心就沒有一天輕鬆過。

    中國人有句俗話說,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但我有虧心事——因為自己這個研究生的頭銜來得並不光明正大,所以一直忐忑不安,心裏麵總有隱憂潛滋暗長,經常失眠。

    現在看劉矜整日愁眉不展,我心裏忽然一動,這兩者不會有什麽聯係吧……

    但願不是自己多心。我歎氣。

    一個星期後,我迴到了課堂。感冒還沒徹底好,常常咳嗽,但我實在不舍得錯過任何一節導師的課。毫不誇張地說,導師一張口就是一番錦繡,導師每堂課都是一頓文化盛宴。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近距離接觸大師,萬萬不能浪費了。

    導師對我們要求很嚴格,他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學有所得。

    我仍然記得他第一次上課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不要盲目崇拜我,作為你們的老師,我無非就是比你們多讀了幾本書,兒你們能成為研究生,也無非就是因為比本科生多讀了幾本書。推衍下去,博士不過也就是比你們又多讀了幾本書而已。所以我對你們的要求隻有一個,就是多讀書,讀好書。”

    此後,導師在每堂課結束後都要給我們布置作業,開列書單,要求我們讀書查資料,下節課上課時由每位學生輪流闡述自己的觀點,導師作點評。

    我壓力很大。導師是何等樣人,那是大師級的人物啊!在導師麵前班門弄斧,即便沒有程咬金的三下子,也得稍微有些模樣,不然自己都覺得愧對恩師。

    我沒有大師兄那樣多年積累起來的深厚學養,也沒有二師兄那種滔滔的雄辯之才,既缺乏班長條理分明的思辨力,也比不得小韓名牌大學出身奠定的豐厚基礎,我隻有一點與生俱來的靈性與悟性,而已而已。在差距麵前,唯有努力,這是我一貫奉行的準則。

    所幸導師也並不以為忤。每次聽完我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並不批評其淺薄,隻是在關鍵處點一點,已足夠讓我茅塞頓開。那種感覺,真如醍醐灌頂般清冽奇妙。

    這樣的日子讓我異常珍視。

    所以當那天病沒好利索的我幸福地上完課後,還沉浸在導師創造的思維的張力場中無法自拔時,班長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邊,讓我微微有點不高興。這人,什麽事都喜歡搞小動作。

    我捧著被感冒病菌弄得暈乎乎的頭,不耐煩地問:“班長大人,何事讓你這麽慌張啊?”

    李誌剛很驚詫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吳悠,你已經成竹在胸啦?居然一點都不緊張!”

    我不明所以,茫然地望著他。

    他立刻湊上來小聲問:“學校沒找你嗎?還是你已經做好工作了?最後決定怎麽處理,不能被退迴去吧?”

    我立刻覺得一陣眩暈,一下子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

    到底來了嗎?人說怕什麽來什麽,這麽久的失眠終究還是換不來平安。

    然後我就平靜了。

    多年來艱辛的生活教會了我平靜地麵對現實。

    我的秉性決定了我不會特別積極地去主動追求什麽,但在問題麵前我也不會消極不會逃避。

    我心裏隻有一個年頭,就是去找劉矜。我知道劉矜這些天所表現出的不正常,一定是因為被這件事困擾著。

    無論我生病與否他都會一樣地選擇獨自承擔吧,心下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感動於他對我的保護。

    這個時間劉矜應該在圖書館。

    大路繞遠,我習慣地穿過圖書館旁邊的樺樹林,這裏有一條小徑直通圖書館一側。而且我喜歡這種森林特有的幽靜。每次行經這裏,都有一種迴到家鄉的親切。

    正低頭走著,忽然聽到劉矜那熟悉的聲音在前方不遠處響起。

    我抬頭望去,劉矜正背對著我,和一個女生說話。

    乍一看,那女生竟和我有些相似。

    一樣瘦高的身材,一樣簡單的衣飾,一樣隨意束在腦後的長發,一樣天然素淡的顏麵。不同的是,她眼睛很大,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滿是智慧,周身有一種大家閨秀和知識分子融合而成的氣度,整個人並不很漂亮,但卻非常引人注目,看起來異常養眼。

    平時,經常有濃妝時髦的女生來“騷擾”劉矜,我雖然反感,卻並不緊張,自認比她們還多一份清華的氣質。

    但這個女生讓我有點自慚形穢,一見之下竟有退避的想法。

    忽然警覺,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懦弱了?

    連忙暗自給自己打氣:振作,振作,事關你的男朋友,千萬不能怯場。

    我理理鬢角的頭發,故作輕鬆地來到他們麵前,微笑著招唿:“劉矜”。

    “悠悠!你來啦!”劉矜一看到我,微微有點不自然。

    那女生卻很平和,微笑著看向我,大大方方地問劉矜:“這是你的女朋友吧!”然後轉向我,禮貌地介紹自己:“你好,我知道你叫吳悠,總聽劉矜說起你。我是劉矜的好朋友,我叫魯青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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