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單純而愉悅了。

    心情好,精神力見長,我很快就病愈出院,隻是依然發著低燒。在反複檢查不得其果後,大夫一臉無奈地讓我自然等待幾年,據說在某個不可預測的時刻肌體自身可能就神奇地調節迴來了!這大夫真幽默!

    無語問蒼天!我隻能感歎:人體的秘密實在太深奧了!

    我一出院,馬大勇也失去了繼續住下去的興趣,第二天就拄著一個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綠色純天然藤條拐杖,迴家修養去了。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原本有些發福的身材反倒勻整了不少,某天來我家看我的時候,我誇他英俊了很多,他於是特別高興地請我吃大餐。飯桌上我鼓勵他再接再厲,繼續生病,他則沉痛地斷言我嫁不出去了。

    互開玩笑已經成為我們現在的相處之道。

    我病愈後體質一直很差,三天兩頭會感冒一場,我知道這是自己免疫力低下的結果。媽媽很心疼,讓我向學校辭職,安心在家調養。雖然不舍,但讓學生們頻繁更換老師並不利於學習,我自己上初中時,就因為原來喜歡的英語老師調走了,對新來的老師始終喜歡不上去,致使英語成績一直平平,結果大學時的四級考試如噩夢般折磨了我四年,最後一次機會時終於考了一個61分,一時淚水與冷汗齊流,快樂到不知喜悅為何物……

    所以,我提前結束了自己的實習生涯。

    那個下午,在辦公室向大家辭別時,聽著紛紛不絕的祝福聲和殷殷的囑托,心裏忽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舍。老校長鄭重其事地和我握手,再鄭重其事地送我一句評價:“吳悠是一個好老師!”

    那一刻,我忽然前所未有地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學生中有消息靈通的,早把我來學校的消息告訴了同學們。一出辦公室,我就被學生們包圍了,像珍寶一樣簇擁著我來到我所帶的班級,其他兩個班我教的學生也一個不落地擠在教室裏,有的孩子已經淚流滿麵。

    我早已哽咽。

    那天,我給學生們開了最後一次班會。內容是我的大學生活。我希望通過我的描述給孩子們一個不懈奮鬥的理由,一個有源可溯的追求。

    雖然如今“理想”一詞已落伍,但理想一事還在。我要在學生們心中播種下理想的種子,盡管大學畢業後可能直接是失業,可能是從最底層做起,可能要經曆許許多多的生活與工作的磨練,遠非當初期待中的美好,但是這一段成長的青春,放在象牙塔中無疑是幸福的。

    幸福,難道不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嗎!

    教師,之所以是陽光底下最神聖的事業,是因為他們心底無私,麵對的是大地的坦蕩,播種的是希望與陽光。

    那一天,我心潮澎湃,心裏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崇高感受。

    曾有人說我們這一代是沒有理想的一代。我想,這是順暢平和的時代賦予我們的特征。但骨子裏那份責任感和榮譽感依然譜寫在基因密碼裏,並不比先賢和後輩的黯淡、弱小。

    晚上,馬大勇在一家朝族風味的飯店單獨宴請我。聽我激動地說著感受,竟少有地沉默,隻是不停地晃著茶杯,像是固執地要把杯子晃幹淨。

    說到後來,我有些不悅了,半真半假地指責他:“你這人,我說了這麽多都是對牛彈琴嗎,虧你還是教師呢,一點感同身受的崇高體會都沒有,趕緊換工作吧,別誤人子弟了。”

    “糾正你幾點錯誤,”馬大勇放下了杯,拿起筷子夾起一口辣白菜炒肉,一邊沒有形象地大嚼出聲,一邊不緊不慢地說:“一,崇高體會不是沒有,但不是常常有。你的例子是個例外,因為時間太短,你和學生們都隻是先接受彼此的優點,還沒來得及看到缺點。這就像婚姻,新婚燕爾是最甜蜜的,所有的缺點都會被當成可愛的小優點,等時間一長,就出現七年之癢了,誰看誰都麵目可憎,乏味無聊。等你教書教了七年,看到你教過的學生昨天剛畢業,今天就目中無你,視而不見,走過去後還故意高聲數落當年,你就會題體味到什麽叫涼薄;看到有的學生家長對好心管教自己的老師拳打腳踢,甚至鬧得老師家裏雞犬不寧,你就會體會到什麽叫“教獸兒”;看到你今天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地批評了一個不上進的學生,明天他就到教育局搞的你下崗,你就明白了什麽叫好心不得好報。這種事情經多了,你那顆無私的紅心就會慢慢變得堅硬無比——你以為鐵石心腸都怎麽來的,都是經過一番寒徹骨練出來的!”

    說話的當口,服務生上了一盤煎鮁魚,馬大勇生龍活虎地夾了一塊尾巴一口吞掉,接著說:“二,工作不是不想換,問題是換不了。雖然我教的不是特別好,但是還算是一個好老師,學生們如果聽說我要走,還不得十裏長街來相送啊——”

    我趕緊打斷他:“別,你一不是總理,二不是去世,用得著十裏長街麽!”

    “哈哈”,馬大勇開心地笑了一通,笑到後來神情卻有些萎靡:“開玩笑的。真實的情況是非常想換個工作來做,在這兒連媳婦都找不著,耽誤我一輩子——但像我這種小人物,沒錢沒人沒門子,想換工作簡直是天方夜譚,談何容易!所以啊,”他滿上酒,一飲而盡,“還是繼續清高地做我的教書先生吧。”我感同身受地舉杯示意,一時相對無言。

    “對了,最近光顧替你高興,還有個事兒一直沒問,你當時不說研究生招五個,你考了第六麽,現在錄了是因為擴招了?”半晌,馬大勇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忽然疑惑地問我。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劉矜幫我的事說了,囑咐馬大勇誰也別告訴。

    “放心吧,你能跟我說就證明沒把我當外人,這事兒到你馬哥我這兒就截止了。”馬大勇點頭,笑著盯著我說:“看來你男朋友實力很強啊,這麽有辦法,比你馬哥我可是強多了。”

    “說什麽呢!”我給他一個大白眼,心裏微有歉疚,早知道他這麽敏感就不說了,好像刺激人一樣。

    那頓飯後來的時光過得十分愉快,馬大勇充分發揮了幽默的天性,最後把大廳的服務生都吸引到了我們桌旁,那個胖胖的老板娘也蹭過來,聽得高興,還贈送我們一盤鐵板豆腐。

    我朝馬大勇眨眼:魅力夠強的!

    馬大勇得意地迴我一個眼風,居然有點兒妖媚,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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