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去參加複試。推開教室,發現坐了一屋子的人,我不禁對前途擔憂起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老師抱著卷子進來,讓考生們單獨坐好,大家亂紛紛地各自找了座位,“居然是筆試……”我聽到有人小聲叨咕,原來並不是隻有我奇怪。

    研究生的考試顯然和讀本科時的感覺不一樣,那時每到考試,監考老師都如臨大敵,嚴防死守;而在這兒,那位老師在發下卷子後,也並不嚴格地監視我們,隻是盯著自己的手機發短信。

    所以,局麵有點混亂,很多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而我什麽都沒有,隻有腦子亂糟糟的。

    答題時牢牢抱定高中老師傳授的機宜——無論會不會,一定要把卷子答滿,看在滿篇的字上,老師也會給同情分。記憶不是我擅長的,發揮倒是我的長項,我細心地用蠅頭小楷把專業課卷子上有空白的地方全填滿了,連頁碼那點兒空白都不放過。

    下午英語口試,對麵時髦的女老師身上傳來陣陣異香,熏得我迷迷糊糊的。考完起身的那一秒已經忘記了考的內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我當時肯定沒卡殼兒,語法對不對就不知道了,反正答著答著就勢拐到一首英文歌上,我把歌詞給老師背了一遍。老師始終微笑,給人一種城府很深高深莫測的感覺。我有點緊張。後來下一位考生進去後我又迴到門口偷瞟了一眼,發現老師一直保持那個僵硬的微笑,心裏才稍微輕鬆了點兒。

    交卷出來,陽光懶散地在我麵前鋪展開,晃得人一時睜不開眼睛。這是首都的陽光啊!我歎息。

    阿睿今天去導師那交作業,劉矜一個人等我。這時快步迎上來:“考完啦!”我痛痛快快地答應著。他沒再問“考得怎麽樣”“有什麽感覺”之類的廢話,考試就是賭博,像我們這些在考場摸爬滾打十數年的人深諳其理。

    劉矜再自然不過地拉起我的手說:“走吧,領你放鬆放鬆。”

    我以為劉矜要領我去長城之類的名勝古跡,一邊走一邊激動,沒想到他領我去了自己的寢室。我有點失望,“不到長城非好漢”,到北京爬長城的想法已經吸引我n年了,從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句話開始,從我本次踏上來北京的火車開始,就停不住地誘惑我。

    雖然去劉矜的“閨房”有一種“登堂入室”的意味,是他與我分享自己的甜蜜表現,我還是很煞風景地一邊打量眼前所處的狹小的空間一邊忍不住向往長城,對劉矜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

    “喂,臭丫頭想什麽呢!”滔滔不絕的劉矜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忍無可忍。

    彼時我正無比向往地望著窗外,想象眼前這縷陽光正掠過長城綿延的起伏……,忽覺被人彈了一下腦門,一愣神兒,發現劉矜正叉腰作憤憤狀。

    我趕忙打哈哈,顧左右而言其它。

    劉矜歎口氣:“吳悠,你真和我想象的一樣,奇奇怪怪的……”

    我給他一個白眼,拍掉他伸向我頭發的手,很鬱悶,“什麽叫奇奇怪怪的!”

    他大笑。挨著我坐下來,握起我的一隻手,我條件反射地掙了一下,沒想到一下就從他手裏抽出來了,他有點發愣,我趕忙又塞了迴去,朝他嘿嘿笑。

    他輕彈我額頭,無限歎息地說:“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生出一個感覺,這天怎麽這麽藍,這草怎麽這麽綠啊,這裏怎麽還有個小丫頭像個精靈一樣呢,我從沒見過有人眼神那麽清亮的。後來去新疆途中實在忍不住,試探著給你發個短信,沒想到你居然給我迴了信息,而且,”他深情地望住我,“居然和我一樣有感情。我當時就想,可真是個傻丫頭!”

    這是真情告白嗎?不怎麽感人啊……不過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換了一個話題:“對了,為什麽阿睿總是在你這裏蹭飯?你自己做飯嗎?”

    劉矜仿佛忽然想起了帶我來寢室的目的,興致勃勃地說:“看來還不太傻,今天特意想向你展示一下絕版好男人的廚藝,你就等著嚐我的成名好菜‘油潑鯉魚’吧。”一邊說著,一邊還拿出一個圍裙熟練地套在脖子上,那形象還真是……我忍俊不禁。

    “油潑鯉魚”香氣四溢地在盤子裏翹著尾巴擺造型時,阿睿來了。一進門就伸著鼻子嗅個不停,“我說劉矜,你這道菜可是很久沒做過了啊,我求你好幾次了你都不肯做,原來是給吳悠留著呢。”接著兩眼冒光地衝到桌子前,自顧自地拿起筷子就要吃,劉矜趕緊把她推到一邊,作勢攆她走,“去去去,這是特意給吳悠做的,沒你的份兒。”

    阿睿正要反駁,忽然門開了,生龍活虎地擠進好幾個男生,有人怪叫了一聲:“好吃的!!”一群人就二話不說地衝向美食。

    劉矜趕忙把盤子端起來,幾個垂涎欲滴的“餓狼”撲了個空,不甘心地繞過桌子來搶。

    阿睿看不下去了,大吼一聲“stop!”幾個人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好笑地頓住,一個人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呻吟:“魔女老睿,我們幾個從早晨起就水米未進,早餓癟了,捆吧捆吧就成木乃伊了,哪像你老人家,吼聲中蘊含著無窮的內力,美食當前還能不動如鍾……”

    “狗屁!”阿睿氣哼哼地嘟嘟,“你們以為我不想動啊,沒看到有某人的心上人在這裏嗎?某人急於表現呢!”

    幾位這才好像注意到了我,慢慢收迴了可笑的動作。

    剛才說自己是“木乃伊”的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推了推眼鏡,探究地打量我,開口問:“魯青未?”

    什麽?我沒聽清楚。

    正茫然間,劉矜在一旁果斷地接過話題:“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吳悠。”又轉向我:“這一群是我的狐朋狗友。”他一一作了介紹,瘦高的眼鏡男叫楚東,是劉矜的發小;剩下的一個頭發亂蓬蓬的叫彭立偉、一個長相很斯文的叫杜鵬程、一個長得挺敦實的叫王濤。

    那個叫楚東的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一時讓我猜不透。

    阿睿這時忽然插話:“魯青未是什麽?人的名字麽?起得挺有特色的啊!”

    楚東他們明顯僵硬了一下,王濤更是直接望向劉矜。

    劉矜比他們都自然,把手中的盤子放下,又拉我坐到屋子裏唯一的凳子上,輕描淡寫地說:“什麽什麽!魯青未是我導師的外甥女,在國外留學,假期迴來我們吃過一次飯,在全聚德吃烤鴨,結果我把牙崩掉半顆,迴來跟他們學,”他指指“狐朋狗友”們,“沒讓他們笑話死!”

    “狐朋狗友”們立刻笑得打跌,楚東還壞心地吹起了口哨。

    阿睿也沒心沒肺地大笑道:“笑死了!你怎麽恁笨呢,吃個烤鴨還把牙吃掉了,那然後呢,你就告訴導師你牙掉了?”她最近喜歡用“恁”這個音,據說是和她家鄭偉學的。

    “然後?然後我就著鴨子把牙吞肚裏了。”

    大家吃吃地笑起來,氣氛一下子舒緩了不少,阿睿自顧自在一旁笑得捶胸頓足。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油潑鯉魚”果然名不虛傳,最後的魚骨頭被楚東和阿睿瓜分了,王濤則用饅頭仔細地把盤子底擦幹淨。

    劉矜成功地樹立了他“好男人”的形象。彭立偉嚷著要“嫁給他”,嚇得我們掉一地雞皮疙瘩。

    後來劉矜介紹,楚東的導師就是聞增鐸教授,他弄來的那本“精華”就是楚東的。

    我連忙表示感謝。因為一頓飯下來大家已經混得比較熟了,楚東便沒正形地開玩笑,弟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劉矜笑吟吟地拍拍他:“這才是哥們!”

    阿睿“撲哧”笑出聲來,直衝我擠眉弄眼。

    我覺得滿頭是汗……

    晚上睡不著,在阿睿寢室聽她講前些天如何在西單偶然邂逅大學時喜歡的那個小蔡,但是現在自己又喜歡上了圖書館打工的那個小白,以及由此帶來的複雜的心路曆程。後來話題漸漸轉到劉矜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身上,阿睿給了他們一個評價:親如一家。

    夜色繚亂,月光透過窗簾幽幽地投射進來,窗外依然有人聲偶然響起。

    不知誰說完什麽後,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黑暗趁機占據了心頭,帶點不安。

    阿睿終於忍不住問我:“你給劉矜打幾分?真決定和他處朋友了?”

    我暗自搖搖頭。答非所問地迴道:“魯青未。你見過沒有?”

    阿睿看來是被這個話題憋久了,現在聽我提起,立刻滔滔不絕地對今天劉矜及其“狐朋狗友”的表現評論了一番,末了得出一個結論:“以我蘭心蕙質敏銳無雙的女人的第六感加直覺看來,這個魯青未肯定有問題,以你和劉矜如今的關係,楚東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她,這裏麵絕對有古怪。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弄清楚的,可千萬別為這個睡不著覺啊!”

    我知道阿睿是在關心我。我們從小就是這樣,無話不談。

    但是這個夜晚的後半段,我卻真的睡不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子矜青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anyanlaomao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anyanlaomao並收藏子矜青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