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杜翠才終於約池麥見麵,她提著一套熊貓茶具一盒花茶來到池麥家。


    杜翠悶悶不樂,池麥也沒多問,她靜悄悄地洗刷杯子,準備泡茶。


    那套熊貓茶具是杜翠最心愛的,原來她們在一起上班時,杜翠的辦公桌上一直放的就是這套。


    沉默了幾分鍾,杜翠開始說起自己的打算,有點像自言自語。


    “我現在給朋友幫忙打理花茶的運營工作,我給你帶了9種口味的茶,你可以都嚐嚐,如果喜歡哪個口味,我再給你多寄幾盒。”


    杜翠說出這番話的神態是有些別扭的。


    她其實是一個很要強的女孩,這一刻的六神無主,讓池麥有些不是滋味。


    她仔細打量著杜翠,聽到那個“寄”字她有些難過。


    今天杜翠穿的那件豎紋襯衫,是她在超級大廠終麵完,準備接offer的時候,咬咬牙在專櫃給自己置辦的衣服。


    那天的杜翠好比打了個翻身仗,因為在那次麵試前,她裸辭兩次,第一次是和池麥同事的媒體,第二次是一家綜藝製片公司。


    第二次裸辭後,她大概有三個月的空窗期。那段時間也恰逢池麥從媒體到互聯網的一個轉型空窗期,兩個人也因為同病相憐漸漸熱絡起來。


    杜翠帶著川妹兒的直爽,有時候也有點蠻氣,因為她和舒韻有些過節,池麥和她在共事的時候並沒深交。


    倒是杜翠一直覺得池麥很有親和力,處理人際關係都不溫不火的,很多時候兩個人下班在通往地鐵站的時候也會多聊幾句。


    杜翠總之逮住機會孜孜不倦地傳授池麥華東的生存法則,這對池麥也十分受用。


    初來乍到,從華北到華東,她剛來那一年確實很不適應,比如何月棠的冷漠和理性。


    華東的同事們很是神奇,他們可以在前一天吵得不可開交,第二天能好的跟沒事兒人一樣。


    這也是舒韻輸出給池麥的信息。在華東華南工作的幾年,池麥也有了自己的體會:


    南方人確實不像北方人那麽看重交情,換句話說,相比於南方人,北方人都有些憨直的討好型人格。


    北方人怕得罪人,一般吃了虧都會忍氣吞聲;但是南方人愛精打細算,也會非常直接地表達不忿。


    但是這套邏輯放在杜翠身上,就有點不對,她一個天府之國的女子,身形五大三粗不說,說話直,脾氣也重。


    真性情是難能可貴的,然而每次她都是跟江南女子唇槍舌戰,就經常被懟的語無倫次,明明一開始她很有理,後麵也變沒理了。


    這一點上,池麥就從來不會去惹這些人,她雖然每次被啄得不太舒服,但是她實在是很難啟動一場別開生麵的辯論會。


    辯論出的結果也毫無意義。


    或許職場就是一定要爭論個誰是誰非吧。


    但池麥真的懶得理那些,如果她可以選,她就希望隻聽到結果,比如這個活誰來做,這個項目誰來擔。


    杜翠正是次次都輸在了爭強好勝,最終心理能量失衡,辭了職。


    “你不再看看機會了麽?”池麥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向杜翠。


    “這周你給我內推的機會我去麵了,戲不大。閨蜜跟我合夥的那間花茶廠,背後有找到了金主爸爸,是做竹葉青的,因為公司是在樂山的嘛,我也不太想在這呆了。說實在的,這裏的生活成本已經讓我捉襟見肘了。”


    杜翠的話,再次讓池麥感到一陣悲涼。


    她記得上次她麵試也是到最後一輪,興高采烈地準備在家接offer。


    第二天卻接到hr歉疚的電話“對不起,池麥小姐,我們業務整改,組織架構發生了很大變化,您這個hc鎖了,暫時不能招人。”


    那通電話從“對不起”的時候,她就感覺不對了,後來整個人都仿佛被雷劈了。


    當時六神無主的她給裴錚打電話訴苦,因為那天之後是中秋小長假,裴錚還以為她是要找自己慶祝一下,結果池麥第一句就是“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倒黴的人啊”。


    裴錚的安慰簡直就是實力紮心:“沒關係,你還會更倒黴的。”


    池麥馬上掛了電話,崩潰大哭,今天就不該理他......


    裴錚的職場生涯一直順風順水,三份工作都是在超級大廠,自己又是做研發的。有技術,就有不可替代性,走到哪都是別人求他。


    想到這裏,池麥就悔不當初啊,當年老爸讓她學理科,她非要跟老爸據理力爭,最後家裏人拗不過她,就讓她選了文科,大學讀了新聞。


    真的就像她大學第一節課,行業名師猶如裴錚一樣紮人的說了句“你們啊,學什麽不好,非要學新聞,畢業即失業啊”


    年輕的池麥和同學們可沒把老師這句話當醍醐灌頂,他們隻覺得這個老師太臭屁,紛紛表示不服。


    幸好池麥那年保研並且去了媒體工作,不然這咒語真的會應驗她身上。當然應驗到其他同學們身上就是了。


    杜翠抬起頭,說:“我買了下個月5號的票,正好到時候房子要退租,你會去車站送我嗎?”


    池麥有些遲疑,杜翠馬上說道:“別送了,我就是說說,你一送,我們倆都難過,畢竟是我造的孽,我自己一個人走吧,誰都別送了,怪難受的。”


    是的,如果杜翠沒講,池麥也會拒絕,她實在受不了這種場麵。


    很奇怪,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研究生畢業,每次離別,大家都抱頭痛哭,池麥不理解這有什麽好哭的。


    幾年後,她經曆得多一些就明白了,畢業意味著分離,有些人有可能就此在你生命中再也不會出現了。


    當時沒那麽難過是因為感情沒那麽深厚。


    但如今,杜翠這一走,大家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再相見了。


    也是曾抱團取暖相互慰藉過的姐妹啊。


    多年後,池麥迴味自己的媒體生涯才學會追惜:其實方聿為是個書生氣的領導把,他很像一個班主任,每次團建或者午餐聚餐,大家都一起拍搞怪照片。


    記得有一個中午,辦公樓下的小巷弄裏開了一家新疆菜,方聿為帶大家去午飯打卡,飯畢,大家一起打桌遊。


    那段時間大家的桌遊癮都很大,源於去澳門團建,別的部門都去吃蛋撻,找賭場逛景點,隻有方聿為帶著大家在一家葡式餐廳打桌遊,甚至團建大飯桌後,迴到酒店他們找到一個會議室,繼續打。


    在那家新疆菜關門前,池麥和其他朋友也去吃過一次,但是再也沒有吃到當初的味道,打任何桌遊也找不到那時的快樂了。


    不知道其他的同事是不是也曾像她如此迴味過,想到這些想到杜翠,池麥眼前也開始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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