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花涼城緩緩睜開眼睛,她抬頭看了一眼伏在她身邊淺淺也睡過去的風蘭卿,伸開手把自己蓋的嚴嚴實實的毛毯蓋在了風蘭卿身上。


    她慢慢的下了車子。


    這裏是一處山洞。


    裏麵燃著篝火,野獸不敢靠近,而這裏也能溫暖一些。


    花涼城對著火堆烤了烤火,剛剛打了一個哈欠後便感覺到有人走到了她身後,伸開胳膊攬住了她。


    風蘭卿有些疲懶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怎麽不睡了?”


    “醒了,不想睡了。”


    風蘭卿淡淡的應了,然後走到她身邊坐下,卻依舊伸著胳膊攬著她:“那好吧,且來跟我說說你最近是怎麽想的?總是這麽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也不打算同我說。”


    他伸開手捏了捏花涼城的鼻子。


    眉眼含笑,籠著春風。


    花涼城低聲的笑了片刻,然後才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而低聲道:“我同你說過的話,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隻是你們這裏缺一個能改變一切的人,所以我就被我師傅給弄了過來。而這一切都是有違天道循環的,所以就會發生變化。”


    風蘭卿似懂非懂的斟酌了片刻:“你的意思就是說,和絳風華擅自用了五蘊珠迴到過去而導致現在這些事情的嗎?這些,都是天命在其中作祟是嗎?”


    花涼城斟酌著道:“對。”


    風蘭卿便沒有繼續說話,隻是下意識的收緊了自己胳膊的力道。


    花涼城繼續道:“這天命都是早就寫好了的,所以若是違反定是有反噬的。我師傅好歹是顧及了這一切的,所以所亂了的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命數而已。而絳風華這一打亂了,甚至可以說……把好幾個的時空都打亂了,所以,才會出現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劉肇還有那個掌櫃的……都是別的時空裏的人。”


    風蘭卿沉思了片刻:“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迴到原樣嗎?”


    花涼城搖了搖頭,然後頓了頓低聲道:“可能是有的吧,但是我現在不知道。並且我師傅也不知道他去哪兒遊曆了,找不到他就更加的沒有辦法了。”


    風蘭卿揉了揉她的頭。


    “或許這天道亂了的,也是天命早就寫好了的呢?”


    花涼城怔了怔:“什麽?”


    “你想啊,這天命千年萬年都一個樣子難免是覺得無聊。若是他厭惡了這種千篇一律的東西而自己主動的去改寫了一些的話,好讓世人知道他的存在,這也說不準啊?“


    花涼城忍俊不禁:“他哪有那麽調皮?”


    “這可不好說。”


    風蘭卿複而拍了拍她的肩膀,打了個哈欠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也別這樣委屈自己了,快睡會吧,明日還需要趕路呢。”


    “嗯。”


    夢裏一片霧氣騰騰。


    過了好久又或者隻是眨眼。


    一盞燈緩緩燃起,哀豔枯骨便也不過須臾。


    外麵烏鴉叫的熱鬧,這屋子裏卻是極其冷清的,簡簡單單的一桌二椅一軟榻,書架上是近日王城裏流行的幾本話本,年輕的掌櫃的倚在軟榻上,桃花眼微微上挑,身後的繡有大片忍冬花的白色曼帳遮住了外麵清冷的月色和鬼靈的哭喊聲。


    青燈忽閃忽滅,隱約可見牆壁上似乎刻有繁瑣冗長的咒文。


    嫋嫋沉香升騰,掌櫃的起身倒了兩杯茶,一杯給對麵的客人,一杯給自己。他剛才不過是出去和那女人喝了杯酒乘了會涼,這墨色的長袍就染了這一季的花香。


    掌櫃的不慌不亂的抬起眼,眉眼帶笑:“客人,你來想買什麽燈的呢?”


    坐在他對麵的是個女子。


    花涼城感覺自己好像不是個人,起碼在這裏不是,她好像變成了一縷空氣又或者隻是一縷靈魂,她看不透卻也看不到自己。


    甚至感覺都感覺不清楚。


    頓了頓,她突然想到。


    啊,這個該不會就是那個紊亂了的時空吧?如果真的是的話,她也是該能好好的看看的,如何慌亂最後都是一場大夢醒來什麽都記不得了吧。


    坐在這個掌櫃的麵前的女子麵色如雪,唇卻如抹了血般豔麗,淩亂的長發鞭撻,身上的嫁衣似被火焚燒過。上麵繡的精致的牡丹花被燒的堪堪入眼。身上是屍體常年腐朽後才會潘發出來的屍臭你氣息,隱約可聞到一絲不知名的花香的甜膩香味。


    女子目光陰鷙,說出的話都帶著陰冷:“我來,同掌櫃的做一次生意。”


    掌櫃的並不急著答話,微微凝眸端起茶盞抿一口。風吹起曼帳,現出他身後一城沉睡的紫藤蘿,頓了頓,他還是眉眼帶笑的好脾氣的解釋道:“每日和我做生意的人實在是多的很,但是我呢,一向也是隻做自己看對了眼的人的生意。”


    女子莞爾淺笑,“你看對了都是什麽人?執念執拗偏執的人,左右都是逃不過一個天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可憐無知的人類罷了。”


    掌櫃的聽了這話卻是來了幾分興趣,他挑眉清淺一笑:”我來猜一下,你來我這裏是來要陽壽的嗎?還是說活著的時候有什麽事處理不了?”


    女子抿唇:“陽壽。”


    “多久?”


    “我要殺的人死之前,多久無妨。”


    “可你已經死了。”掌櫃的雲淡風輕,“即使加了我的血燃起鬼燈我卻也隻能護你七日在陽光下無虞。並且——”微頓了一下,他揚唇一笑,“那鬼燈,燈明七日,七日後你的魂魄就會成為我這枯枝的養料。”


    掌櫃的垂下眼,在他手心處的那一盆花栽,看不出是什麽花草,卻是能隱隱的感覺到它奄奄的似乎很快就會死去。


    女子抬眼,答非所問:“掌櫃的,在此之前我能否問你一句,你活著是為了什麽?”


    活著為了什麽?


    掌櫃的一頓。在這人世逗留這麽多年,看過那麽多風起雲湧人心險惡,倒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為了什麽。


    為了誰呢?


    他已經記不大清。


    掌櫃的臉上永遠堆著笑,此刻也不過笑得更加燦爛,牆壁上的咒文忽閃忽滅掩了他眼底的神色:“活著,為了等死啊。”


    桌上的燈閃了幾下,掌櫃的起身添了些燈油,屋中明亮些許,他身上的墨色長袍顏色似乎也淺了些。她複而又坐下來,眉目平和:“七王妃為了什麽?複仇還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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