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多長?


    江湖又有多久?


    沈聶一直都沒能讀懂,隻是他如今的生活太過沉靜,他曾經避如蛇蠍猛獸的陽光,現在他一天曬不到就感覺全身都不舒服。


    太陽多好。


    照亮了一切。


    他曾經是最不喜歡的東西,如今卻是他的心頭肉。他懶懶的躺在院子裏的那方躺椅上,眼睛半眯著,斜陽的光便柔柔的照在他身上。


    他混混沌沌之中似乎又夢到了花涼城。


    但是卻隻是那淡淡瞥去的一眼。


    然後便是另一個人了。


    那個人是他的鄰居,他有很多次都看到她也和他一樣躺在院子裏的長椅上曬太陽看月亮。


    他覺得她是個有故事的女人,可是她卻什麽事也不用他講,他閑的無聊,便對她的來由更加的好奇。


    他曾經問過清月:“那個女人是什麽時候搬到我們隔壁的?我總是覺得她有點奇怪。”


    清月便會一臉詫異的看著他,然後盡是不滿的道:“大人你怎麽對別的女人這麽上心?”


    於是他便繳械投降。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好奇這個女人的過去和事情。於是趁著今夜清月去了白雲邊沒能趕迴來,他隨手捏了一隻蠱蟲,割破了手指,用作媒介,周身黑色的霧氣翻湧起來,慢慢的把他和一牆之隔的女人淹沒。


    沈聶便夢中看到了她。


    也終於的看清了她的五官。


    她長的很好看,眼睛下麵有一顆淚痣。


    他對她的感覺就像是和另一個老友久別重逢。


    再次相逢。


    她掌燈,他飲酒。


    也許是風吹的突然,花開的太香。


    這個江湖這麽長,這個宿命這麽殤。


    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若是非要在她身上找出一絲不普通的事來講的話,那便是她的相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雖然不敢說,但是這十裏八鄉裏所有的女人卻沒一個人能比得過她。


    她很多時候都是無悲無喜的陪著自己手中的一把長劍,看這一壺酒的風塵,看著無數的人在這世事離苦中輾轉浮沉。


    她什麽都沒有經曆。


    卻又好像是經曆了一切。


    她身邊很久之前似乎是有著一個人的,那個人陪著她從她牙牙學語到亭亭玉立,她看著他的眼神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過二人都不知情。


    他們就居住在這裏。


    女子會喚他:“洛書。”


    男子卻從來沒喚過她的名字。


    恍恍惚惚的記得那時候這裏有漫天的桃花,風一吹便香滿了閣樓。閑暇時洛書會折一枝歲末的桃花,煮茶給他心愛的姑娘喝。


    一杯等涼,一杯又續。


    他的姑娘卻永遠都迴不來了。


    洛書經常看著等涼了的茶發愣,然後看到女子,便會對她講:“我對得起這雲雲眾生,對得起螻蟻神明,卻唯獨對不起我心愛的姑娘。”


    女子聽了這麽久卻依舊沒能聽懂他說的心愛。


    她不懂什麽叫心愛,隻知道洛書為了他的姑娘孤獨了好多好多年。從她有意識起他就一直在孤獨。她不希望洛書孤獨,就好像洛書不喜歡他心愛的姑娘孤獨一樣。


    是的,她喜歡他。


    這幾乎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的。


    可是洛書卻是始終未曾發覺過。


    不知道是女子隱藏的太好,還是洛書一直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女子一直強忍著自己即將要溢出來的感情,可是後來他醉酒後的一聲哽咽,讓她終究沒忍住上前吻了他一口。


    軟軟的唇,冰涼的溫度。


    第二日,洛書隨意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連見她一麵也不肯。


    她一個人守著滿園的落花,看遇合榮枯,嚐辛酸苦辣,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情愛這東西應當是最傷人的。


    可是無論是傷人還是愛人,你終究還是會碰到。


    那個男子是誤打誤撞才跑進來的。仍記得那時候她正在桃樹下折燈花,察覺到陌生的氣息,便隻是衝著他遙遙的一眼。


    隻是遙遙的一眼。


    他白衣颯遝周身出塵,眉目如畫刻滿了星辰,如是仙人翩翩而立。


    他竟然迷了路,她秉著好心上前給他指了路,他淺笑著走開,忽的又轉身一本正經的告訴她,聲音伶伶如玉:“我叫……楚清,我以後還會來找你的。”


    果真,此後楚清每日都會來,她不知這外麵崎嶇的山路他究竟是怎麽進來的,可是她也懶得多問。他的確很會討女孩子歡心,每次來他都會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講一些紅塵中的羈絆的故事。直到後來,他說他愛她。


    洛書愛他的姑娘。


    眼前的這個楚清說愛她。


    她想也許這就是心愛,雖然明知道最傷人,但是她實在厭倦了孤獨,於是她沒忍住離開了,跟著他走了。


    可是後來,他負了她。


    他原本是身帶劇毒,接近她不過是為了她的心。嗬,她早該知道,百般玲瓏心,原是無心人。


    是的,所有人都是這麽說她。


    正是說她無欲無求,所以她的心才有解百毒之稱唿。


    她愣愣的抬起眼睛。


    他踏著萬人屍骨和清晨第一抹曙光走到她麵前,平日裏總是執筆畫墨的手卻握著冰冷的劍,桃花般的容顏卻滿是戾氣。


    身後有肅殺的風吹過,吹起了滿地飛絮,吹動了她的發,兀自狂亂的飛舞,撫過臉頰是刺傷的疼痛。


    他伸開手,手心裏握著的長劍刻著她從未看過的花紋,默了默,他淺笑起來,猶如修羅的容顏因了嘲諷和不屑卻染了幾分桃花色:


    “無欲無求的人也會有感情麽?”


    她隻是木然的眨眼,然後看著他冰冷的揮起劍,狠狠刺在自己心口。到了這時她才不得不相信,原來這世間的情愛果真是最傷人的啊。


    可是心口還是疼了,視線還是模糊了。


    也罷……她聽見自己沉沉一歎。


    他看到她眼角的淚身體卻猛然一僵,然後突然抱住了她緩緩冰涼的身體,隻是喃喃的說她不會死,他不會讓她死之類的話……


    她果真沒死,他取走了她的心,但是她的命還在。剛開始他日夜抱著她,大抵是怕她逃走吧。後來他發現她沒有任何掙紮,也終於鬆懈起來。


    於是她終於還是趁著這個時機逃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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