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天生的壞種!”


    “一隻老鼠瞎眼睛,半夜跑來偷燈芯……”


    “無足輕重一個叫花,是死是活沒人管他……”


    “真是個可憐的流浪狗……”


    一顆顆石子裹挾著叫罵聲砸向牆角的一小團黑影,幾個孩子穿著光鮮的厚重棉服,但嘴裏卻罵罵咧咧地說著各種滿懷惡意的話,完全不像是小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尼弗爾海姆是一個終年被濃霧所籠罩,被積雪與冰層所覆蓋的國度,世界最初之泉赫瓦格密爾就位於此地。常年的寒冷和冰雪讓這個過國度的夜晚顯得格外的蕭索。


    路過的人們聽見了角落裏的動靜,但隻是匆匆一瞥,又裹緊了大衣快步離開。


    那一小團黑影被石頭砸的瑟瑟發抖,但始終一聲不吭。


    幾個小孩子大概是累了,氣喘籲籲地停手,又叫罵了些什麽,然後笑作一團跑開了。


    雪片紛紛揚揚地從漆黑的天幕上落下,等到腳步聲離開很久以後,那一小團黑影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他的眼睛是如同月亮一般的灰銀色,皮膚白皙,和剛才欺負他的那幾個小孩兒灰藍色的皮膚完全不同。


    小孩兒的頭發亂糟糟的,瘦骨伶仃,長久的流浪和食不果腹讓他幾乎要死在尼弗爾海姆的夜晚。


    他伸出皮包骨頭的手掌,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冰冷的溫度竟然讓雪花沒有轉瞬間融化。


    小孩兒心想,如果要是能死在這樣的夜晚也挺好。


    但是很不幸,他的身體裏有一半是阿斯加德神域的血統,這讓他的生命力比其他的人都要頑強的多。


    小孩兒裹了裹身上破爛的衣服,忍著腹中幾乎要吞噬掉他的饑餓,沉沉睡去了。


    ……


    “真是個壞種!”


    “你看他的羽毛,真醜!灰撲撲的。”


    “我們把他的羽毛拔下來唄。”


    “好呀好呀,嘻嘻……”


    小孩兒被耳邊的聲音吵醒,惡劣的話語幾乎要讓他以為自己還在尼弗爾海姆。


    神經末梢傳來的劇痛讓他瞬間驚醒,冷汗從額頭上滴落。


    他睜開眼睛,眼前就仿佛下雪一般飄落一片片羽毛,灰撲撲的,和他的眼睛一樣。


    在他麵前的是幾個神域的小天使,不知道是哪個神明座下的,金色的頭發和潔白的羽毛,在恢弘的阿斯加德裏麵就像是被精心嗬護的花朵。


    但小孩兒心底卻充滿了嘲諷和憐憫,因為這些看上去可愛聖潔的天使,不過是欲望之神丘比特的「產物」。


    在其他人眼中,丘比特是愛情美好的象征,但實際上他不過是欲望的化身,隨時隨地發·情泄·欲,在小孩兒眼中甚至連低等的牲畜都不如。


    每每想到自己也是這樣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小孩兒都恨不得自我了結,但阿斯加德處處都有禁製,決不允許有神明出現自戕這樣不光彩的行為。


    “小畜生,怎麽不說話呀。”


    “肯定是被拔了羽毛,害怕了唄。”


    麵前的幾個小天使長著純潔的臉龐,但眼中卻滿是惡意,生生將他們的樣貌變得醜陋不堪。


    他們見小孩兒陰沉著臉,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崩潰和暴怒,感到有些不愉快,於是試圖用語言刺激他。


    “你以為你們都很高貴嗎?”小孩兒冷著臉,“不過都是丘比特四處發情的證據,然後又被他當作商品賣給各個神明。”


    雖然他氣勢不足,但語氣中仍然充滿了嘲諷,讓對麵一個個比他還高大的小天使紛紛變了臉色。


    “誰準你這麽說父親的!”


    “果然是沒人養沒人教的小畜生。”


    其中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天使突然彎腰,與小孩兒平視,用隻有小孩兒一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可是聽說,這麽多人裏麵,隻有生你的那個女人想要和丘比特一生一世。你該不是遺傳了她的蠢貨腦子吧。”


    小孩兒的眼神在這句話之後驟然變得陰狠,因為嫉妒憤怒,臉上的肌肉不自覺扭曲。指骨攥得啪啪作響。


    小孩兒記得那個女人,雖然那個女人天真的可笑,堅信那個所謂的上庭神明會帶她去神域,甚至為此而失去生命,但他從未苛待過自己的孩子半分。隻要她還在這個世上,就沒人能欺負他的孩子。


    那個女人雖然蠢笨,但卻格外的勇敢。


    小孩兒雖然瘦削,長久的磋磨讓他身體格外虛弱,但他此刻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眼底猩紅如血,憤怒和不甘在胸腔洶湧蔓延,讓他失去理智,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對方一時不察,被打得仰翻在地上,捂著臉不可置信。


    其他的小天使也爆發出尖叫。


    “小畜生打人了!”


    “壞種,惡魔!根本不配呆在這裏!”


    被打的天使捂著臉,滿臉陰沉:“給我把他抓住!”


    幾個小天使互相對視一眼,決定要給他一個教訓,於是紛紛撲上前來。


    小孩兒冷眼看著他們,耳膜被鼓噪的心跳震得嗡嗡作響,氣血在身體裏翻湧,尼弗爾海姆人冰冷兇殘的血脈在身體裏作祟,他掌心凝結了一層寒冰,就要打在這些人的身上。


    然而下一秒,一股強悍的神力撲麵而來,轟然炸開,將他的攻擊擋了迴去,差距過大的力量讓小孩兒一下子被掀翻,落在了遠處養花的池塘裏。


    灰色的羽毛很快就被水沾濕,池塘地下的汙泥將羽毛染得汙濁腥臭。


    “尼祿?”一個沙啞撩人的男聲從半空中傳來,一個容貌俊美性感的男人揮舞著三對柔軟寬大的羽翼落在了地上。


    “父親!”其他的小天使一看見丘比特,紛紛撲倒在他麵前,其中被打的那個天使更是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父親要為我做主啊。”那個天使涕泗橫流,給丘比特看自己臉上的傷痕。


    丘比特懶洋洋地站直了身體,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讓一個廢物打了,你可真有本事。”


    那個天使瞬間低下頭,戰戰兢兢不敢說話。雖然丘比特是他們名義上的父親,但實際上卻從來沒有正視過他們,在丘比特眼裏,愛欲比什麽都重要,孩子不過是副產品。


    丘比特厭惡地看了一眼泥潭裏髒兮兮的小孩兒,小孩兒的五官生的很好,和那個女人像極了,但這讓丘比特更加厭惡。


    他不喜歡沒有分寸的人。


    能把小孩兒帶到神域已經算他仁至義盡了。


    所以他給小孩兒隨便起了一個名字“尼祿”,寓意是邪惡的,天生壞種。


    尼祿遙遙和丘比特對上眼神,那雙尚還稚嫩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厭惡和殺意卻讓丘比特都感到驚詫。


    丘比特被麵前的人哭哭啼啼弄的煩人的不行,便隨手揮出一道神力衝著尼祿而去。


    看似輕飄飄的一道力量,但如果打在尼祿這個千瘡百孔的身體裏,勢必會血濺當場。


    這不是尼祿第一次感到無力,他的身體還太過弱小,麵對其他的天使都難以抗衡,更不要說是丘比特這樣的主位神明了。


    他隻是不甘心。


    憑什麽這些神明,就可以道貌岸然做著一些傷天害理,罔顧天理倫常的事情來。


    難道就是因為他們是神明,就可以隨意操控他人的生死嗎?


    尼祿這樣想著,但還是閉上了眼睛。


    預想當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一雙溫涼的手穿過他的腋下,將他從汙濁的泥潭裏抱了出來。


    尼祿呆呆地迴頭,入目是一張精致到妖冶但卻格外溫柔的臉龐,一頭銀色的長發如同海藻一般柔軟光澤,一條銀色的魚尾上金色紋路遊走,寬大飄渺的魚鰭在空中飄動。


    這是一條人魚,在神域的空間裏肆意遊動的人魚。


    “耶迦德努……”丘比特皺起了眉頭,幹巴巴地開口。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和耶迦德努對上。


    耶迦德努不屬於阿斯加德的任何一個神殿,他是世界之樹直接孕育的孩子,是大海的寵兒,是世界意識的一份子。


    雖然耶迦德努被奧丁封為了一個末位神,但實際上他的地位要高於很多神明,甚至可以和奧丁齊平。


    “丘比特,倒也不至於和一個孩子鬥氣吧。”耶迦德努的聲音如同溪水清泉一般,帶著冷意卻讓人格外舒適,不緊不慢的語氣更是讓人感到格外的平和。


    丘比特雖然厭惡這個孩子,但麵對耶迦德努,隻能尷尬地笑了笑:“你說的對,不過隻是一個不聽管教的孩子而已,我教訓自己家孩子,不勞煩您掛心。”


    尼祿灰色的眼眸突然迸發出一股寒意,直直地盯著滿口胡言的丘比特。


    耶迦德努感受到了尼祿的情緒,將他直接抱在了懷裏。


    尼祿突然愣了愣,然後開始掙紮:“別,髒……”


    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就算是在尼弗爾海姆最落魄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但現在,他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抱著他的神明是那樣美好,他不想讓自己身上的汙泥沾染上這樣幹淨純潔的神明。


    “不髒,你乖一點。”耶迦德努無奈地露出一個笑容,仿佛曇花一現,讓尼祿一瞬間忘了反應。


    耶迦德努好脾氣地衝丘比特一笑:“我覺得還是你那幾個孩子更需要管教,畢竟罵自己的兄弟是小畜生,對您也不算是好事,不是嗎?”


    他頓了頓,不顧丘比特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您一向是將座下的小天使指派給其他神殿的,我這裏還從未有過。不如就將這個小天使指派給我,您看如何?”


    丘比特此刻的臉色又青又白,隻覺得胸口梗著一口氣,上上不來,下下不去,難受得很。隻好強撐著笑臉答應了耶迦德努的請求。


    “好了,走吧。”耶迦德努抱著尼祿,在神域的空間裏自由地遊動,仿佛是在大海中肆意。


    聽見身後傳來的斥罵聲,尼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試探地伸手,抱住了耶迦德努的脖子,這樣幹淨的神明並沒有露出一絲反感的神情,就好像他抱著的不是一團髒汙,而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


    盡管神明的體溫偏低,並沒有那麽溫暖,但尼祿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一樣,突然放鬆了身體。


    “疼嗎?”神明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尼祿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問自己的翅膀。


    疼嗎?當然疼。但這點疼痛在尼祿的眼裏根本不算什麽,要想親手複仇,就必須承受別人承受不了的苦難,才能超越他人,碾壓他人。


    “不疼。”


    耶迦德努笑了笑:“小騙子。”


    尼祿不知道說些什麽,又聽神明開口:“你叫尼祿?”


    尼祿臉色發白,這個名字不好他一直都知道,不過時丘比特厭惡他隨口起的名字罷了。但現在他在抱著他的神明麵前卻不敢承認。


    神明並沒有在意他不迴答,而是空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這個名字不好,我給你換一個吧。就叫……”


    耶迦德努頓了頓,他們遊過了金碧輝煌的神殿群,來到了阿斯加德邊緣的珊瑚海。


    海麵寬闊無比,天邊懸掛著一輪圓月,明亮的月光灑在海麵上,像是滾動的珍珠。


    “就叫阿撒勒好了,小月亮。”


    阿撒勒在神語當中是月亮的意思,明亮且皎潔。


    小家夥在海麵的倒影上看見了自己髒兮兮的樣子,抿了抿唇,聲音有些艱澀:“我不是……不是月亮……”


    耶迦德努把他抱在懷裏,指著月亮說:“怎麽就不是啦,你看,你的眼睛,就像是月亮一樣明亮漂亮。”


    “你要相信自己。”耶迦德努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我救不了你,你要自己救自己。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月亮的。”


    阿撒勒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自從那個女人去世以後,他以為這個世界就隻剩下冰冷和惡意。


    但現在有人說:“你會成為月亮。”


    我會的,我會成為你的月亮。


    阿撒勒看著耶迦德努的側臉,暗暗心想。


    從此無心愛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樓。


    我不想做天上的月亮,我隻要做你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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