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上官蕙不語,睇著陳浩南,欲語還休,欲走還留。


    可巧這時突然打下一個雷來,她嚇一跳,輕輕叫了一聲,大睜著一雙秋水眸子,嬌軀瑟瑟發抖、搖搖欲墜。白芷要扶她,她卻倒向另一邊。他慌忙趕上去扶住。她喘息微定,方想起男女授受不親,而他們還未正式定親,趕緊要掙開,卻是手腳無力,隻雙頰上掙出兩朵紅暈來,一發嬌媚。


    江離想笑:好蠢白芷噯,竟想搶先扶小姐?何處想得來!難得這雷湊趣,小姐的美人受驚柔弱態,原是為他才做,一旁的道具卻湊什麽熱鬧呢?馬屁拍到馬腳上,全沒些眼色,險些毀了場好戲……可是她笑不出來。


    陳浩南一眼瞥見,這個丫頭臉色變得煞白,目光直直的。有些可怕。


    老大的雨點劈哩啪啦摔下來。王大媽催了好幾聲,上官蕙最後向他瞥一眼,(嗬怎當她臨去時秋波一轉),終於叫白芷扶著先迴去了,王大媽也跟過去,單留下江離收拾琴具。陳浩南局促的去看陰沉沉天空,不知道是不是也該離開、或是等這暴雨下過了再走?卻總覺得臉旁好像蜷著什麽冰冷柔軟的怪物一樣,有那樣恍惚的嘲笑。他不敢抬頭去看那微笑的人,可又忍不住想教訓這個江離:你到底是怎麽迴事?終於下定決心一轉頭,卻隻看見雙淡淡雙眉和淡淡的垂下去的睫毛。


    雨落了幾點又滯住,空氣很悶很靜,忽的“摑喇喇——”一聲霹靂,煞是驚心,他的耳朵都被震的有些發麻。卻聽的悶悶的一聲叫,好象是心髒被劍刺破的聲音,接著又是“砰”一聲。低頭看,江離已連人帶琴摔在地上。


    “江離江離,你怎麽了,江離?被雷嚇著了?臉色怎麽這麽可怕——你怎麽不說話。江離?”


    被雷嚇到?江離其實為了這句話很想笑。他知道什麽?她怎麽會被雷嚇到?她就算臉色可怕也絕不是因為害怕。她記得媽媽怎樣抱著她逃跑、記得雷雨怎樣染黑了天空。記得怎樣,電光一閃、照亮了青白的臉色……可是她不能不怕雷。江離是一種長在江邊的野草,江離怎麽會怕雷呢?……所以何必問為什麽膝蓋上銼刀蹭過一樣痛、為什麽喉嚨裏哽著說不出話來?誰在問她怕不怕?她怎麽會怕?不怕不怕。


    “我不怕。”江離道。


    “為什麽不怕。”陳浩南問。


    她突然揚起頭來直看進他的眼睛裏,一字一頓道:“因為。怕也需要資格。”


    怕也需要資格。他呆呆看著她。當年他剛闖入江湖,也不過是個孩子,拚命還來不及,有什麽資格嬌弱,可是——可是她為什麽要說出來?有人天生是捧在掌心的花朵。譬如表妹;有人天生是野草,要活的粗糙些才能平安,想太多,不會崩潰嗎?


    江離不知他為什麽要發呆,一時也沉默了,還自省自己是不是嚇著了他。


    終於他開口道:“好了好了,江離,別怕江離,以後我會照顧你。”


    這話江離倒是不稀罕的。照顧?說的好聽,施舍同情會給他自信吧?會讓他覺得自己是救世主?“我稀罕你的照顧?”她冷笑。


    “以前沒人照顧你吧?”他寬容而憐惜的笑笑。


    “自然有。”她咬牙。


    “誰?”


    “我自己。”


    這個時候她很兇很兇——可是奇怪。又好象很小很小,比一隻小動物還小。於是他就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把她抱在了懷裏。


    一個必須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女子,其實是個最需要照顧的孩子,他想,即使她有一雙小獸一樣兇狠的眼睛。


    他的懷抱很暖和。江離開始罵自己:你這個卑鄙的女人,一看見他你就想要他的暖和了吧?所以才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刻薄,卑鄙、且寡廉鮮恥,可是——可是,心裏另一個小小的聲音冒頭:我想要暖一暖自己,這又有什麽不對?


    “你是喜歡小姐的吧?”她總算恢複了理智。低低的問。


    他惘然的想了想,搖頭:“我不知道。”他說,“應該是喜歡吧,你們小姐那樣的人品。誰會不喜歡呢?”


    “可是你如果喜歡的是小姐,又有什麽餘力照顧我?”她的雙肩慢慢僵硬一點。


    “江離,你太貪心。”他笑歎。


    “是,江離太貪心。”她悚然,“江離逾距了。”


    她要離開他。她用冷冷的外殼包起自己的傷口她要離開他。他忽然覺得讓她離開是辦不到的,好像讓一隻受傷的小獸離開他一樣辦不到。好像讓他自己的生命離開他一樣辦不到。


    “江離,你聽我說江離。我喜歡蕙妹,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東西給她。可是你……我怕你。我怕你的眼睛……我隻有把我自己給你,讓你暖和一點。”


    “暖和?”


    “你太冷。江離,你冷的好像一捧灰。”


    “冷?”她微微笑起來:“這是一種很難治療的疾病,你可知道?——或許需要吸幹一個人心裏全部的熱量方可痊愈。”


    “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讓你快樂,比我的心重要——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你了呢?嗯,奇怪,你不算美人,我也不知道‘喜歡’兩個字夠不夠形容我對你的感覺?”


    她覺得他的表白很酸!叫人牙酸肉麻手腳抽筋,可是——可是她怔怔的想:唉呀!他看的懂我的眼睛。十二年來,他是唯一真正表現出來在乎她的,或者說——


    “你愛我。”她道


    “愛?”他驚一下,“這不應該啊——那麽你呢?可愛我?——你還是很冷嗎?”


    江離發抖了,她低下眼睛:“不,我不愛你。”他說得對,她是一捧灰,在他的懷裏仍然覺得冷,因為自己不會燃燒。因為她不會愛人。


    “為什麽?”陳浩南自尊受到了損傷。他堅持問下去。


    這個問題很好笑。為什麽竹子不開花?為什麽江離不能愛人?竹子開花就要死了,人呢?……江離怕死勝過怕冷。)


    她又躲到她的殼子裏了,戴一個輕鬆自然半真半假的笑:“有人給我下過血咒,不能愛人的,你可信?”


    “怎麽樣的血海深仇呢?要下這樣的咒?”


    仇?這次江離真的想笑:媽媽,你是愛我的呀,所以不許我糾纏進女人的悲劇裏,你用性命要我保證始終冷靜,可是——可是女兒想知道:愛一個人要盲目到什麽地步,才會把祝福做的像仇敵的詛咒——愛一個人要熱切到什麽程度,才會以性命相交付?


    內心已經山唿海嘯,江離卻沒有迴答陳浩南,隻恍惚笑一笑:“你放開我。”


    他一愣。


    “請放開我。”她低低道,“不然我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他才發現他們原來都還坐在地上,於是放開手臂。亭外雨已下的大了,寒氣如水般浸過來,她打個冷戰,慢慢站起來,抱了琴,低頭走出去。


    “等一下,你膝蓋破了!——外麵雨太大。”


    是,難怪膝上噝噝的抽痛。江離又想笑。都是她逾距,她不安分,活該她不得平安。


    喜兒來了,是給陳浩南送傘來。他是陳浩南的小廝,給少爺送傘原是分內的事。陳浩南卻把傘給江離。她也沒推辭,也沒說話,隻低了頭望外走。


    天色暗暗的,雨下的很緊,悶雷仍隱隱的在天邊滾,她一言不發,低了頭急急離開他。


    “你是不是怕我?”他看著她的背影,問。


    怕?她的心在跳她的血在血管裏奔。“嗬媽媽,”她心道,“你在擔心我,你也想問這個問題?媽媽,我不怕他,我不愛他。”


    那時往枕竹軒送傘的其實還有一個人:白芷。


    白芷沒有進枕竹軒。她站了一下,就迴去了。


    江離平日裏悶悶的低眉順眼,原來是個悶騷小蹄子,心眼全放在肚子裏呢,虧的小姐白這麽疼她。白芷憤憤的。


    上官蕙臉上就有些青青白白,一會兒,冷笑一聲道:“倒看她不出……好丫頭,不愧是我使的人。”


    管事的王大娘也很是替小姐不平,憤憤道:“這頭角流膿的浪蹄子,不如綁上她到老爺太太麵前發落去……正經勾引起姑爺來,這成了哪一門的規矩了?”


    上官蕙搖了搖手:“鬧出來,大家麵上需不好看——這事,不許給我傳出這園門子去。”


    天際的雷一陣陣炸開,小姐的臉是青白色的,白芷想說什麽,門“咣”的開了。


    門口是江離,好象被風吹進來的一蓬植物,濕淋淋亂糟糟,一手擎著把被風吹折了的傘,一手死摟著摳著濕溜溜的琴,摳不住,彎腰用膝蓋頂著,膝蓋摔的黑糊糊,一抹血印子……


    白芷瞪著她,忽而尖聲叫起來:“你把小姐的琴怎麽了……?!”


    該死該死該死。江離也很害怕。她摔裂了小姐的琴尾了。在軒裏她一失手,竟摔壞了小姐的琴了……可是她們為什麽都這樣瞪著她?為什麽她們的臉都是青白色的?懷裏的琴好象一個已死的嬰孩一樣,滑溜溜硬繃繃,江離想把它放下。上官蕙剜了江離一眼,江離不由得手一鬆。那琴就滑下去了。江離瞪著它,它就在我眼皮底下滑下去摔下去了。黑沉沉的雨往下倒,濺起來的水珠子閃著光,好象黑墨裏彈起來的鐵珠。(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靈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雞丁愛馬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雞丁愛馬甲並收藏靈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