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長老們笑容可掬的跟曼殊裝耳聾。


    “好啦!”曼殊真拿他們沒辦法,“這樣子,折中一下,我去疄品郡看看,你們先去州府等著開會,假裝我也在的樣子?路程迢迢,會議也要好一陣子才召開吧?假裝有我在就行了嘛!真的開會了,要驗人入場的時候,我說不定就趕迴來了呢?”


    長老們交頭接耳了一下,然後道:“我們有其他辦法。”“嗯,另一個好辦法。”“確實更好。”“也就是說——”“家主啊!”“你可以先去會場給我們掙臉麵,說不定還能探聽到更多我們聽不到的消息。”“然後疄品郡那邊呢……”“就由家主的心腹代家主去辦就好啦!”“反正家主你是有心腹的對嘛?”


    “……你們還真是能想好辦法啊!”曼殊簡直對這群老狐狸沒脾氣。


    “是啊是啊!”悉家長老們愉快道。


    於是晨風就去了。


    曼殊信得過晨風。


    晨風去疄品郡,找那被目擊過的妖魔蹤跡、還要找那據說被吞吃的女孩子是什麽人。


    疄品郡其實就是蘇家的老巢。


    黑叉林主冒充蘇穋,正是去疄品郡的。不過他要扮演蘇穋,估計沒多餘的精力可以來調查這些。晨風將是調查的主力。黑叉林主會盡量給他協助。


    那被吞吃的女孩子,被目擊是在疄品郡的郊區,又或者說貧民窟。


    貧民窟裏的女孩子,來了又走了,其實不是很說得清楚的。


    打個比方吧!上個冬天大雪紛飛,這貧民區裏有個叫姚老頭兒的,躲在家裏,手朝著爐子烤火取暖。


    他的家很小,隻有一間房,客廳、臥室、餐廳、洗漱室,全在裏麵。房子是土坯底、木架子。土木都舊了。本來質地也不好,西北風虎狼般嘯叫搖撼,像要把他的屋子連根拔起。


    如果他的屋子真的被吹成了廢墟,跟旁邊的宅子倒是很襯。


    旁邊那宅子。倒是富貴人家的大宅子,一位姓黃的侍郎所居。但黃侍郎不久前犯了大罪,忤逆天顏,被處死,家人們本來應該收沒為奴的。在官府來捉拿前,搶先聚在屋裏自焚而死。


    那場火燒了三天三夜。


    火熄後,黃宅就成了廢墟。黃侍郎本應斬首,但其家人自己尋死,沒乖乖接受朝廷降旨,讓疄品郡王很生氣。於是,黃侍郎的刑法,就改成了淩遲。


    那是雪落之前的事了。


    聽說黃侍郎的處刑並不順利。但到底,他還是死了。死人本來應該在活人的世界裏悄悄引退。可是有傳言說:黃家覆滅得不正常,怕是黃家幼女搞的鬼呢!


    那個女孩子。是黃侍郎膝下最小的一位小姐,其實是他收的義女,又聽說,可能是他在外頭的私甥女。黃夫人對這位小小姐非常壞。奇怪的是,黃侍郎對這幼女也很不好。於是有一天,也是這樣的雪夜,小小姐失蹤了。失蹤得頗有點詭秘,以至於傳說她是被妖精擄走。


    幾年之後,黃家就忽然遭遇滅頂之災。說不定,是小小姐成精作祟。迴來複仇。


    於是沒人敢再靠近黃家宅邸。除了一些窮人,反正沒其他地方可以去,仍然靠在這宅子旁邊過活,就像姚老頭這樣。


    不過。廢宅裏麵,他們誰也不敢進去。就算揀柴火都不敢進去。


    姚老頭烤著火,聽見敲門聲。


    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敲門聲很快變得很粗魯,簡直是拿腳踹。一副:“你不開門,我就踹爛它”的架勢。


    姚老頭隻好打開門。外頭天地相連於雪色中,居然不是詩文所歌頌的銀白,而是一片灰蒙蒙的。


    灰影中,立著一個女子。


    女子穿著褐色粗衣,皮膚凍得慘白,嘴唇卻越發的紅。雪花替她衣裳上作了繡紋。她身姿單弱得可怕,仿佛是乘著風雪而來、再一陣大風又可以把她吹跑似的。可她眼裏居然流露著微蒙的笑意,把冷暖、生死都不在乎一般,向姚老頭點了個頭,就跨進門來。


    “哎……”姚老頭攤著手,不知怎麽辦好,想想,還是先把門關了,免得冷風灌進來。


    女子拿出一塊銀子,給他:“我就住在這裏了。這是我僅有的財產。不過以後我會做活賺錢貼補你。”


    姚老頭呆著。他不是不想賺錢,可破屋隻有一間,留宿不了女客。


    女子早看中了他的閣樓。那隻有四尺高,在屋頂尖上封出來,堆雜物用的。她不客氣的鑽上去:“這裏可以用嘛!跟你說,我克夫,嫁了幾個老公,都把男人克死了。末了他們要把我賣妓窠,我就逃出來了。你收留我吧,就說我是你遠房侄女好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謝謝你了!”


    姚老頭仍然呆著。


    “哦對了,”女子從閣樓上又把腦袋探出來,“我叫阿顏,多謝關照!”


    冬去春來。


    即使是貧民窟,也有春光。雜花一點點、一枝枝、一片片的盛開了,開得如同不知道前麵還有個冬天。八哥和麻雀站在枝頭唱、飛在空中唱,唱得仿佛它們一生裏隻有這一次盛會。


    明媚春光照不進閣樓。低垂的青藤蔓延在窗外,阿顏沒有把它們拂開。她就在藤窗裏做活。暗影裏,她雙眸幽然有光,仿佛是野獸,能在夜裏也看清東西。


    鄰居們漸漸知道,姚老頭家裏多了個遠房侄女。小姑娘還算清秀,有些說媒的就打了主意,但聽說姚阿顏克死了很多個老公,無處可去,才投奔到這貧民窟來,就無人再敢問津。


    姚阿顏命是真硬,敢去黃家廢宅抱柴火,一次也沒撞過邪。此外,她還會做一點針線活,貼補家用。姚老頭多了這麽個侄女,是好事。


    漸漸的,姚老頭對阿顏生出了感情,有時對著她歎息:“好好一女子,怎麽就命硬呢?要嫁個好人家喲……”


    “這已經是好人家了呀!”阿顏對他嫣然一笑,抱著針線活,去換錢。


    路上,有人看了她一眼,立刻轉過頭去。


    這是命硬、不吉利的女子!曾有個混混,不懼邪,想打阿顏的主意,摸了她幾把、吃了頓豆腐,後來就發了邪風,腫頭歪嘴的、躺在床上半天動不得。之後人家看都不敢多看阿顏。


    也隻有姚老頭這種一世孤苦的糟老頭,能跟阿顏一個屋頂下住著,相安無事。


    阿顏神色從容,姍姍而行。


    春陽暖暖照在她身上,她倚著蒼苔滿布的石牆,伸個懶腰,長長吐出一口氣。


    不知有沒有人相信,這段時間,確實是她一生中最閑適、最安心的日子。


    她但願這樣的日子能永遠過下去。


    隻有一個人能認出她的臉,打碎她這珍貴的日子。但阿顏想,她不應該害怕。畢竟,那位大人是很忙的。世界這麽大,他也不會專門到這個角落巡視。也沒有人會注意到貧民窟裏的孤女,特意把她牽到他麵前給他辨認吧?阿顏是安全的。


    經過算命瞎子時,她還是不由得、微微駐足。


    算命瞎子賣力的吆喝:“女客官,你有災星啊!兩個銅板,隻要兩個銅板,替你消禍禳災!”


    阿顏嘴角揚起,舉步走過。


    她的災禍,縱搬兩座金山來,也不能消解。


    算命的在她後麵叫:“真的!你會出乎意料的遇到性命之災!”


    阿顏腳步一頓。


    算命的刹那間唿吸不暢。空氣好像凝結了。似乎有看不見的刀壓在他脖子上。


    也不過刹那間,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剛才的窒息仿佛是錯覺。阿顏走了過去,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她交了針線活,把微薄的酬勞小心翼翼收到懷裏,迴姚老頭家去,半路卻見一個人倒在牆角。


    風把牆上的破紙吹得嘩嘩響。那些都是官府的招貼布告,各種通緝。


    譬如江洋大盜啦、殺人的啦、碰傷官馬的啦、非法行醫的啦、知府大人出巡沒有迴避的啦,各種罪名。疄品郡的律法實在稀奇古怪,無所不包。甚至還有一張通緝劊子手的。


    那個劊子手,要給黃侍郎行淩遲之刑,本來應該割一百二十刀才殺死犯人,圍觀行刑的人們也就興高采烈等著看一百二十刀的精彩表演。結果那個資深劊子手,不知怎麽的,臨場犯錯,搞得黃侍郎早早斷氣。觀眾很不滿意,皇上很不高興。劊子手按律要身受犯人本應受的一百二十刀之刑。他嚇跑了,於是朝廷貼出通輯令。


    那是初冬的事兒,貼了一個冬天,令紙早破敗了。人們議論了一陣,也就丟開。


    畢竟那是郡京中的事。


    而這裏是疄品郡的潛城。


    破紙上又貼了新紙。值得追捕的逃犯們太多了。那個倒在牆角的男人,公人們研究了一下,證實他身上帶著良民的過關引文,就離他而去了,換了潛城城民們來圍觀,發現他隻是嚴重營養不良加摔倒致使腹部嚴重疼痛,也無聊的準備散去。


    有個非常好心的棍棒教頭,剛開始學習外傷的緊急護理,想在他身上練練手。手指剛一搭到那個男人的身,阿顏就在心裏歎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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