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來找曼殊了。


    曼殊第一反應是:不,現在我還是不能把大小姐的身體還給本尊。不,我現在沒空。我們要忙著報仇……不,我不能心軟。誰知道采晨會不會害起怕來先把我們幹掉?我們也害怕啊!還是想辦法先把他們幹掉吧。


    張陵道:“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扭轉時間。”


    曼殊嚴辭拒絕道:“不,現在我……嘎?什麽?”


    張陵沒好氣道:“我知道一個人擁有‘流光’。”


    曼殊呆了呆,陪笑問:“那是什麽?”


    張陵惱火:“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敢來占悉琦身體?”


    曼殊作揖:“怎麽說,現在也是在想辦法救春長老。你也不想最後我把他吃了吧?我也不是那種饞癆哎!能救他是最好。”


    張陵拿她沒辦法,跟她從頭講起:流光是一種樹,那樹汁可以熬製成靈藥,讓時光停滯。那是真正的停滯,就好像用樹脂封一塊琥珀似的。


    最妙的是,把樹汁洗去後,肌體就能恢複封滯前的狀態。聽說如果流光使用得好,還能讓時光倒流哩!不過這事兒也隻是傳說而已罷了。


    隻要完成封滯狀態,或者哪怕是接近封滯,對於春長老來說就已經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曼殊忙請教張陵,到底流光在誰的手裏?


    這玩藝兒可比踏傒卵更稀罕!以至於長老們還能提到踏傒卵,對於流光則提都沒提。甚至流光是不是真的存在、真的能用,他們都存疑。


    張陵身為心光,而且是藝術性爆棚這一掛的,能接觸到很怪很怪的人,於是才知道這麽一件東西,在某人身裏。


    目前他拒絕透露那某人是誰,隻能說如果提某人的人頭去,或者這個人還能答應見一見。


    曼殊道:“你是說,哪怕我們提頭去見。見了之後不一定給流光,給了流光還不一定能用?”


    張陵道:“我不敢保證啊!不過這個人真的平常不見人。如果他肯見你,肯定能有好處。”


    “那麽是誰的頭呢?”曼殊請問。


    “王浸。”張陵道。


    “……那個王浸?”曼殊眼前一黑。


    “那個王浸。”張陵難得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


    曼殊眼前此刻不是黑啊!而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紫,莊嚴的垂下。那是王浸的法袍!


    皰郡前詢司推事王浸。如今也坐擁一城了。要拿到他的頭,才能當見麵禮?曼殊“哈、哈、哈”大笑三聲!


    張陵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紅著臉道:“不行就算了。”


    曼殊看著他問:“你覺得誰會覺得這事兒能行啊?”


    張陵道:“不知為什麽,覺得你這兒啥事都有可能。”


    曼殊打趣:“是。是。我有妖力。”


    張陵當她是生氣了,有些兒惶恐:“真的。不行就算了。”


    “我說不定還真行的。”曼殊道,“你跟我說詳細些兒。”


    張陵以為曼殊在說笑,看她的臉,竟是認真的。他也打起精神來了,就說起他那神秘朋友跟王浸的過節。


    那神秘朋友很風雅,能奏得一手好琴,也愛畫,因喜張陵的流水圖,所以跟張陵交上了朋友,其實也聚不上幾次。聚時。也不過琴畫相娛、說說閑話,倒比大吃大喝大笑來得舒心。


    有一次,那神秘朋友就說起一幅畫。


    那幅畫是從前很有名的畫家畫的鬥牛圖。神秘朋友說以前見過一次,真真的好畫。張陵出於客氣,笑了笑,沒有當場反駁,神秘朋友就道:“張先生有見解,但說無妨。”


    張陵施禮道:“廢兄……”


    噫!看官,你要問了,這位仁兄名字怎麽這麽奇怪。就叫作“廢”?還是他被廢了?聽說過廢妃廢後的,哪裏還來個廢兄的?


    原來這位神秘朋友不但不露麵、不說自己身世來曆,連真名實姓都沒告訴張陵,假名都沒有費心取一個。說自己不過天地間一介廢人,就叫“廢人”好了。張陵開始時覺得不太好,後來也想通了,沒覺得“廢人”這個詞就比“趙狗剩”“錢富貴”“孫高升”“李美雅”壞多少,於是從此以“廢兄”相稱。廢人一開始管他叫張心光,張陵抗議了。說:再這樣,我可就尊稱你為廢大人了!


    於是廢人就稱唿他為先生。


    張陵還是覺得太過恭敬了,抗議說:你再這麽客氣,我也稱你為廢先生。反正你境界本來就比我高。


    廢人答道:“從你的畫中,我確實學到東西,稱你一聲先生也理所當然。你要稱我為先生麽?你難道能學我的琴嗎?”


    張陵確實學不了他的琴,也不能硬著嘴說能學。廢人又道:“若我對著先生的畫,情發於衷,連喚百來聲先生,先生又能奈我何。天下得益於先生之畫的,想必甚多,其中許多人在某方麵的境界,可能確實比先生高,但總要多謝先生給出這樣的畫兒。先生難道要一個個找到他們客氣過來嗎?”


    張陵道:“如此,是我著相了。”


    廢人道:“如此,是先生著相了,請罰焚香一爐。”


    張陵笑著從命。


    他們聚會,是要焚香助興的。那香品固然是極好的,而他們又喜歡用散香。那散香粉品質極高,用時再打在香墊上,要連成一線,才能徐徐的一路燒過來。如果隨便打一條線,又嫌俗了,所以通行是用字或畫做成香格。用時先把香粉填在格子裏,再打在香墊上,就成了一個字、或者一幅線條畫。為了燒起來香味出得均勻不斷,這字畫往往是單線連綿到字的畫,又稱“一線不斷頭”。畫中,連雲紋是最合用的;字中,則是篆體的心字。所以香粉印字的香,又稱“心字小篆香”。


    香粉填進香格,要小心別散落、壓得又要不緊不鬆,打出來的香印才好用,整個過程是繁瑣的。


    繁瑣而風雅。


    用此來罰人,是再好不過。


    張陵便拈香勺、取香粉、填香格,以香鎮步一點點壓實。廢人在簾後操琴。


    琴音中,張陵心緒一點點靜下來。


    每次與廢人相聚之後,他都覺得自己被滌了一遍,也不知廢人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


    總之他們時不時就會聚上一次,相談甚歡。


    上一次,說起前代畫家那幅畫,張陵就道:“在下一直也很仰慕這位大家的畫藝,但鬥牛圖,卻實在是失敗之作。”


    廢人道:“哦?”


    張陵道:“廢兄想必還記得,那兩條牛尾,是高高豎起的?”


    廢人含笑道:“是。”


    張陵道:“不知廢兄有沒有親觀牛鬥。牛用力,是在一雙角上,那尾巴,卻該緊緊夾在兩股間才是。前代大家論畫藝則盡矣,要論真實性,卻顯然沒有親自看看牛鬥,以至於畫錯了,實在是瑕疵。”


    廢人道:“妙哉高論!請允許在下織雨以奉先生。”


    張陵欣然感謝。


    張陵喜歡看流水、也喜歡看落雨。


    他尤其愛看水珠紛紛落在水麵上的樣子。這是絕不會有重複的迷人畫麵。他可以一個人呆看很久很久。


    有人會問,不就是水珠落下來嗎?有什麽好看的?


    其實這樣說的話,魔獸世界也不過是在電腦上叭啦啦打來打去,畫也不過是顏色加在畫紙上,美人兒也不過是碳水化合物若幹組合。


    你看出好處來,那就值得看。


    張陵願意看那紛繁的墜落、交織的水紋。


    現實中的雨落水麵,就已經夠美。如果有高手能在雨珠中適當加以撥弄,如同剪下的花插成瓶,也許有些人會詬病說不夠自然,但藝術實在可以讓自然的素材更美於自然。


    廢人織出的雨,張陵絕對放心。


    織雨比敲香印還要繁瑣、耗時耗力。廢人以此來敬張陵,張陵深表感謝。


    雨珠紛落。張陵怡然享受。廢人悠然開口了,聲音織在雨珠中,不但並不突兀,卻相得宜彰。


    他道:“在下呢,原來也是久仰那位前輩畫手的大名。”


    張陵沒有迴答,生怕自己的聲音會幹擾了雨聲。但他在認真的聽。


    廢人道:“直到後來我看到了那位前輩的畫。一開始,不瞞您說,我是失笑的。那時我不欣賞那樣的藝術。如果我還允許自己稱其為藝術的話。我認為那不過是唾手可得的畫麵。


    “後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卻總不能忘記那些畫。於是我後來又去觀賞了他的畫。我不得不說,所謂的唾手可得,其實是我做不到的地步。我以為容易,隻是他把困難的事做得容易了。我歎息而歸,以此自警。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那些畫了,無意中忽然又看見,那些畫忽然打開了我的眼睛,讓我如見老友。如同一個你早已熟悉的人,原來不太喜歡,後來也承認是個好人,再後來才發現可以交友。我與那畫相依相傍、起居其下,相當長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離去了。因為我發現這老友還是有某種不足。其實也很難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所以你也說不出不滿。隻不過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或者也不錯。


    “再後來,我無意中見到了這幅鬥牛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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