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華本來也要死的,若不是曼殊救了他。


    當初黑鎧救她的鄉親們,不能真正救活他們,隻能助他們速死,逃離在生的折磨。但是如今曼殊體內有了黑鎧成熟的力量,再加上其他力量,能做得比黑鎧當初更好。她可以直接做到黑鎧後期才能做到的事:度人成魔。


    度人成魔,你以為比度人成佛簡單嗎?人人心中都有魔,何嚐不是人人心中都有佛!人這個東西啊,說猥瑣也好、說固執也好。你看他有的時候會展現出佛性、有的時候流露出魔性,但要讓他徹底成魔會成佛,還真需要悟性和契機的。時間不對、素質不行,你要點化他,麻繩提豆腐,愣是提不起來。你奈它何?


    幸虧鬆華素質好。當時生死一線,素質也對。曼殊力量正好也夠。在馳援楞寨的過程中,她終於把鬆華魔化成功。


    入了妖魔之後,不受尋常的靈則左右,包括凡人的生死法則。


    鬆華進入妖魔的生死寂滅,在人間的一切負分,自動歸零。瀕死狀態也取消了。他獲得了嶄新的、豐盛的,妖魔的血液。


    曼殊看看救出來的所有人——其實都是妖魔了——但到這種地步,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在稱唿上再區分了。


    本來應該欣慰的,但是銘瑭不在裏麵。銘瑭這個人啊,性子迂腐,不曉得變通,應變很慢,又總是太體貼別人。這種人在戰場上,很難活下來的吧。亂軍中,甚至誰都不知道他死到哪裏去了。搞不好就變成了異鄉山水中無人認領的屍塊。


    很多修靈者在出外雲遊時,因為這種或那種原因,死了。再也不能迴家鄉。此事說來也尋常。


    曼殊能救出剩下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點點人頭,十八個,真是大吉大利的數字。她心一鬆,暈了過去。


    都是剛才激活力量過度,該有這一暈。“樹洞”已經走了。也沒給她護法。大概覺得她這次睡一覺就好,沒有大礙。妖魔們不清楚,都很擔心。以副統領為首。就輪流給她值班護法。


    鬆華這時候也清醒過來了。副統領問他:成妖的感覺怎麽樣?


    其實副統領的本意是要安慰他一樣的。但身為妖漢子,不善於軟言軟語的安慰,衝出口來簡直像挑釁。要是擱在鬆華正常的時候,能跟他幹一架。好在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打一架說不定就好了。


    如今鬆華也不正常了,一點火氣都沒有。就那麽悶了一會兒,道:“就這樣吧。”


    這就是他對成妖的全部評價。


    然後他也給曼殊護法去了。


    曼殊睜開眼睛時,看見落日熔金,紅通通的化在水裏。正被長長清波帶走。


    水靈州遍地是這種景致,清極豔極,又帶著說不出來的感傷。


    就好像人終有一死。在赴死的過程中。每個人還都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一點點的營聚。仿佛真有千萬年的未來一般,這樣把每天每日過得忙碌,搓成綿長的繩子,以付死神哢嚓一剪,局中人那樣的簇錦繁花,偶爾想想,也不免感傷。


    曼殊卻神完氣足,說不出的安寧。


    她已經跳出凡人的生死局。


    經此一役,一點借口都沒有。是的。她已經妖化。


    成了妖,竟然感覺如此的富饒平和。她自己也覺得不對。雖然這對與錯也不過是世間通行的價值觀而已。總之她暫時也不想清醒,暫時在如此愉快的妖境中憩一息。


    之後她要安頓大家如此逃難、如何找到新的落腳點等諸般事宜。


    再見到鬆華,他也沒有謝她的救命之恩。是大恩不言謝,還是恨她把他變成了妖,她並不知道。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她跟他之間的感情,還沒有步入正軌,就已經不可能了。


    如果是她落難,他救他,她跟他尚且有可能成為情侶。但他落難至此,靠她度他成妖才複活,他卻是再也不可能跟她牽手結發了。


    人心之微妙,就是到這種地步。


    曼殊從來不善於揣摩人心。


    銘瑭或者善於體貼人意,那又怎麽樣呢?還不是死了!剩下還沒死的,隻好往前看。


    她跟部下一起畫地圖、商討路線。


    副統領、鬆華、其他妖魔,都是她的部下。


    她現在已經有領導風範了。


    有個人則輕鬆寫意的走在山間小道上。


    負著手,看看鬆果、逗個鬆鼠什麽的,看一隻金甲蟲張開背殼“咻”的飛到另一根枝子上去了。好像一根枝子跟另一根枝子真有什麽不同,值得這樣換來換去似的。


    前麵的荒草遮沒了小道,他仍然往前走。前麵根本沒小道了,他還是往前走。前麵是山石擋住了,他繼續往前走。前麵是虛空,他走得像是春光明媚康莊大道。


    走向前,他叫一聲“嘿,銘瑭兄。”


    沒人知道他叫的是“銘瑭”還是“明堂”。


    並沒有人出來迴答他的話,隻有一個聲音,清風般縹緲、流泉般冷淡:“你怎麽來了。”


    “收屍來的。”這人咧嘴而笑。


    聲音沉寂,對他這種低級的挑釁不予迴應。


    “……好吧,來聊表關心的。”這人道。


    聲音還是沒有迴答。


    “銘瑭兄?銘瑭兄?”這人有點慌了,開始念咒。


    不知他念的是什麽靈咒,其實沒什麽用,但那聲音還是重新出現了:“一股魚腥,離我遠些。”


    “哎我是剛給寂瞳心光做了個魚,不至於腥吧?”這人趕緊聞聞自己。


    他就是那大廚張某。


    “所以,寂瞳沒有異狀?”聲音問。


    “寂瞳心光應該有什麽異狀?”張某目光閃動,問。


    聲音沒有迴答。


    “總之你怎麽就死了呢?”張某很遺憾。


    “對方已經起疑了。”聲音淡淡道,透著一股子“這麽淺顯的事兒你還要我說”的鄙夷味。


    “所以銘瑭兄就無功而返了嗎?”張某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挑釁。


    “我這次隻是觀察。”聲音重申一個事實,“介入需要大家合議同意。”


    “啊真的!”張某作吃驚狀,“原來銘瑭兄還在堅守規則!”


    聲音冷哼一聲,離去了。張某慌起來:“哎哎銘瑭兄你真的走了?你剩下的都不管了?你舍得走?真的假的?”找了一圈,那聲音才悠悠的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反正還有你。”然後那聲音才真的消失了。


    “好吧。”張某撓撓頭,“還真的是有我。”他笑起來,自言自語,“要好好準備準備咯!事情要鬧大咯!”然後他也走了。一步一步,好像仍然很輕鬆。那足印落在山石上,卻灼人如火。


    戰場還留在那裏,暫時沒人收拾、也沒人來往。風吹走血腥味。除此之外,那裏什麽都沒多、什麽也沒少。


    曼殊則把妖魔們都化為了羊群。


    她決定帶妖魔去找個好地方落腳,路上行走不便,她就妝個商人,把妖魔都裝成要運的羊群。


    羊群走通衢大道不方便,一般趕羊商人都走小城鎮,堵了路也沒有高頭大馬在後頭揚著鞭催促,羊餓了就地放牧也方便。曼殊有樣學樣,正好可以避開大城市裏紮堆的修靈者們。雖然她用量鬥把妖魔們的妖氣都封住了,但萬一遇到個逆天的修靈者看得出來呢?太危險啦!


    當然,小鄉村也有修靈者,說不定還是隱居的大枚高人,但那種機率到底少嘛!比起來還是走偏遠地方來得好。而且曼殊還有一個考慮:她打算借殼上市!


    她想好啦,這時候大家城啊村啊打來打去的這麽熱鬧,她可以利用嘛!是修靈者都想要自己弄個地盤的。他們隻是不想讓妖魔插進來罷了。曼殊不讓他們發現是妖魔,在裏麵搞個小地盤,不就好了?


    這也是當初張財主在知德村的思路,躲了這麽久才被晨風他們找到,可見這思路本身還是正確的。可惜他最終還是被找到了……啊以後的事先不要說他。至少目前來說,這是最可行的計劃。


    曼殊並且沒指望自己奪地盤。她想找個現成的、為富不仁的什麽頭目,直接附身什麽的……啊具體操作流程迴頭再說。總之就是把那基業安安靜靜接手過來,悄悄打點就好。低調的人活得長。


    在蹲點踩盤子的旅遊過程中,她聽人說起餘佩玉。咦!不就是“梅靜雲”抬出的那個人名嗎?她側耳細聽。羊群中也有的羊閉目養神,其實在支楞著耳朵細聽。聽那餘佩玉,果然少年了得,在比試大會中嶄露頭角,成為新的風頭人物。他靈功既然漂亮、人品更是不錯,就有姑娘想嫁他、又有父母想招他為婿。有個貴族,就派了一堆仆人把他直接“請”到宅子裏了,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那餘佩玉也不推辭,看來打算順水推舟了。那天,一大群看熱鬧的跟著過去了。貴族好好的招待了餘佩玉,然後跟他商量:“我有個女兒,長得也不壞,想跟你結個親,你看怎麽樣?”


    餘佩玉麵不改色,行禮致謝道:“我這樣的一芥草民,能高攀閣下門第,是我的榮幸。請容我迴老家跟結發妻子商量商量如何?”——原來他已經結親啦!在這兒綿裏藏針責備貴族沒打聽清楚就來拉郎配呢!貴族紅著臉拱手罷議。看熱鬧的大笑而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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